做出這個艱難的決定後,老皇帝就開始了雷厲風行的行動。他舉起屠刀,尋找借口,加快屠殺功臣的步伐,把有能力的“元功宿將”基本上都清掃一空。然而,智者千慮,必有一失。老皇帝機關算盡,還是忽略了自己的兒子們。他對諸王沒有絲毫防範,反而希望他們成為鞏固皇孫權力的屏障。
老皇帝最終還是失敗在違背了自己的信條,對他人寄予了希望,雖然這“他人”是他的親骨肉。既然有了空子,朱棣就要利用。從這時起,他加緊步伐,招攬人才,同時對自己的部下迭加厚恩,以備關鍵時候能為其所用。
中國式政治規律
洪武三十一年(公元1398年)閏五月十日淩晨三時,帝國人民多年等待著的那個時刻終於到來了:朱元璋崩殂。朱允登基。
無論從哪個方麵看,朱允都是帝國最理想的接班人:從外表看,風度翩翩,一表人才;從天賦看,聰明伶俐,智力過人;從學識看,勤奮好學,熟讀經典;再論最重要的品質——品德,朱允更是出類拔萃。朱元璋在遺詔中稱朱允“仁明孝友”,殆非虛誇。
洪武二十三年(公元1390年),太子身上長了個癤子,痛得睡不著覺。
太孫侍候在旁,含淚撫摩,晝夜不離。朱元璋看到這些,感動地說:“有子孫如此,朕複何憂?”太子去世後,太孫悲痛至極,居喪期間,事事遵古禮,形銷骨立。朱元璋非常心疼,勸他道:“毀不失性,禮也。爾誠純孝,獨不念朕乎?”太孫這才吃了一點粥。而在此前,他已經五天沒吃沒喝了。
朱元璋臨終前,太孫日夜侍候在側,衣不解帶,唾壺、溺器都親手提獻。這些事傳出去,滿朝大臣無不感歎。
至於說到能力,也沒有可挑剔之處。立為皇太孫後,朱元璋就命令太孫跟在身邊,練習政務,日常奏章由他處理,太孫少年老成,處理結果一般都比較周到。特別是朱元璋處事苛刻,而太孫常濟以寬大,群臣無不暗暗高興,期盼太孫早點接班。
現在,這一天終於到來了。雖然是大喪,表麵上一片悲痛,實際上滿朝文武內心都鬆了一口氣。老皇帝的殘暴終於成為曆史,新皇帝聖明仁孝,真是天下之幸。
然而,並不是所有的人都這樣樂觀。有那麼幾個人,在滿朝太平氣象中嗅到了危機的味道。在專製體製中,新帝登基,頭等大事是鞏固自己的權威,消滅一切現實和潛在的挑戰。現在,開國武臣已經被皇祖殺光,能夠對帝位構成威脅的就是那些手握重兵的諸叔父親王。
諸王和皇帝之間彼此心懷疑慮,隻能用最大的惡意去估量對方。這是由中國式的政治規律所決定的必然。皇帝懷疑諸王垂涎帝位,而諸王則擔心皇帝消滅自己。麻稈打狼,兩頭害怕。本來都是出於自我保護的意圖,然而,卻形成持刀相向的形勢。新君是一個書生,二十二史熟讀之後,對曆史上的權謀智略多有領會。
登基之後,整個心思都集中在如何消除諸王的威脅。不約而同,新君的心腹謀臣也都想到了這一點。建文帝即位伊始,兩位文臣齊泰和黃子澄就秘密上書,建議皇帝削藩。而諸藩之中,最為危險的,顯然就是燕王朱棣。
建文帝削藩收權
六百年後回顧曆史,我們可以清楚地看到,建文帝畢竟是一個書生,雖然他自己並不這樣認為。他自以為懂厚黑之學,通王霸之道,一上台就開始雷厲風行地削藩,其實正說明他沒有讀懂曆史。他即位時,政局穩定,天下太平,沒有哪個親王有能力和理由主動向他發起挑戰。
因此,他完全有時間和空間,用更隱蔽更高明的手段,把他和諸王之間的緊張狀態化解於無形之中。比如,他可以借鑒漢武帝的“推恩令”
①,讓諸王的權力越分越小。他也可以不動聲色地找借口逐步收回諸王的軍事指揮權,隻給他們一個空頭帽子。
現在,他迫不及待地主動下手,既迅速激化了矛盾,又明顯違背了朱元璋的遺囑,在道義上處於被動。
而更致命的錯誤尚不在此。即使主動削藩不夠高明,如果他厚黑到底,也有能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打諸王一個措手不及,從而一舉消滅潛在的危險。而他卻又愛惜麵子,拖泥帶水,舉動錯亂,從而鑄下不可挽回的大錯。因為他想做一個符合儒家教條的完美君主,一舉一動要講究名分,要削藩,就要找到冠冕堂皇的借口。
在諸王中,最大的威脅是燕王。然而燕王平時舉動謹慎,沒有道德上可指責的地方,拿他開刀名不正言不順。其他諸王,則平時作惡多端,名聲很壞。建文君臣商議多次,決定先拿其他諸王開刀,並且把這個策略命名為①推恩令:漢武帝時期推行的一個旨在減少諸侯的封地、削弱諸侯王勢力範圍的一項重要法令。主要是將過去由諸侯王隻能把封地和爵位傳給嫡長子的情況,變更為允許諸侯王把封地分為幾部分傳給幾個兒子,以達到分化、削弱大諸侯國勢力的效果。
“先除枝葉,再除根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