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偏執症患者:海瑞(5)(1 / 3)

海瑞上任後,立刻收到百姓反映五城兵馬司到處敲詐勒索、強行攤派的控告。所謂五城兵馬司,乃是南京城內的治安隊,自然成為腐敗的高發地帶。海瑞決心拿這裏開刀。他發布告示說:

“五城兵馬司官吏,如狼之貪,如虎之猛,敲詐百姓的膏血,用來迎合上官,自己貪汙。各街巷的人,如果被五城兵馬司侵擾,可以放膽到我這裏來告,本官定為你們做主!做老百姓,不可做刁頑不聽法度的百姓,亦不做軟弱聽人打、聽人殺而不言的百姓。有冤不告,冤何時止?”

一紙告示下達,朝廷明白了,海瑞還是那個海瑞,絲毫未變。“海青天”依然像以前那樣強硬如鋼,歲月不但沒有使他的性格裏增加一點彈性,反而老而彌堅,老而彌辣。

海瑞還是沒有弄明白官場裏的利益規則,他不知道動了五城兵馬司,就等於動了南京兵部,就等於動了整個南京的官僚網。雖然五城兵馬司僅為六品衙門,卻是可以通天的重要部門。他以為自己以副部級侍郎之威,一個號令就可以解決問題,實在是太天真了。

不僅如此,不久之後,海瑞又上書皇帝,對朝廷吏治表示極大不滿,建議恢複明太祖對貪官剝皮實草的酷刑,以為非如此,官場風氣無法好轉。

理所當然,海瑞吏部右侍郎的椅子還沒有坐熱,一紙調令下達,升為南京都察院右都禦史。

又一次明升實降。原來,“南京為養望地,官號吏隱。右都雖長禦史,稱獨坐,然於諸禦史無所短長也,取相引為尊重,他吏治民事無相關者。稍積望歲月,且遷北矣。即京中人從來未知右都禦史為誰氏”。

成祖遷都北京後,為了表示對太祖的尊重,在南京設了一係列官職,然而大多有官無職。右都禦史更是個可有可無的閑職。名位雖高,實際上什麼事也管不了。年輕的萬曆皇帝在召來海瑞不久就後悔自己年輕沒經驗,犯了個錯誤。他現在終於明白張居正為什麼不起用海瑞了。

有人要拿下海瑞

也許是人老了,海瑞終於感覺到了灰心的滋味。失望和絕望是不同的,在人生末路上,絕望就意味著對自己一生努力的否定。他終於發現他無法改變這個世界。他給海南故友梁雲龍的信中說:“年七十有四,非做官時節。

況天下事隻如此而已,不去何為!”

一生的雄心壯誌終於消泯,他現在可以基本判定自己的一生是失敗的。

這一生,他吃了常人所不能吃的苦,承受了他人難以想象的壓力,放棄了人生的諸多樂趣。他把自己活生生的生命軋榨成了一塊頑石,卻沒有做成挽狂瀾於既倒的中流砥柱——洪水輕易地把他從一個角落衝到了另一個角落。

他一道又一道上辭呈,希望盡快擺脫汙濁的官場。皇帝卻一次又一次拒絕。皇帝欣賞海瑞的品格,佩服海瑞的勇氣,讚美海瑞的清廉。他可不想承擔放逐清官的罵名。有這麼一個將來可以留名千古的清官在自己的時代,是朝廷的光榮,也是他這個皇帝的光榮。

既然不能求去,海瑞隻好做起他的右都禦史。隻要做了,他就不會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鍾。不論什麼時候,他都學不會敷衍了事,學不會表麵文章。

本來,右都禦史隻是名義上的尊稱,習慣上,在南京禦史台並不管實事,與眾禦史其實“無所短長”。整個南京禦史台甚至都不怎麼上班,右都禦史更時常經月不見一麵。

然而,海瑞卻不這樣看。他認為,禦史的職責就是紀律檢查,自然應該做百官的表率,這一點上,南京禦史和北京禦史不應該有什麼區別。上任後,第一件事就是整頓紀律,要求所有禦史都得上班。

海瑞每天早早就到禦史衙門,誰上班遲到了,立刻罰俸。禦史們其實沒有公事可辦,也得一天天在堂上坐著。

南京禦史紀律鬆弛慣了,違法亂紀是尋常之事。海瑞一旦發現,定然嚴懲不貸。禦史陳海樓的家人到市場上用官員紅票買米,隻付給一半價錢。這其實是當地官場的慣例,海瑞得知後,將其家人責打三十大板,並且戴上大枷,放在衙門口示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