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1 / 3)

雖然以前就說過,如果買房,家裏會借點錢,可是事到臨頭,誰都打了折扣。申明理跑了一趟老家,兄弟姐妹借遍了,才帶回來六萬多。曹小慧的父母答應過借五六萬,打電話真借,母親卻說沒那麼多,隻有三萬塊,還一再叮嚀,千萬不能讓哥嫂知道。

已經是箭在弦上,房子必須得買,不吃不喝賣了褲子也得買。現在,她看到自己住的屋,就感到屈辱,也感到低人一等,仿佛自己也是那些打工的。那天她也沒請木匠,自己找了一塊木板用刀砍了一下,然後將被撬壞的門框釘好。她相信,偷了她的賊已經很是失望,絕對不會再偷二次;沒偷過她的賊進來,也再沒什麼可偷。

隻能向同事借了。但借錢給人,那是沒事找事,甚至是自找倒黴,沒有特殊關係,誰會輕易把錢借給別人。

如果有同事能給她借錢,那麼這個人也隻可能是門亮。最近兩年,特別是這一階段,門亮見到她,眼裏總是放出異樣的光芒,如果開會學習,門亮總是死死地盯著看她。五一節學院組織旅遊,在一個賣紀念品的攤位,她覺得一個項墜很好看,隻是一百多塊錢太貴。她放下項墜走開後,他卻買了,而且買了兩個,然後把一個硬塞在了她的包裏。她當時沒堅持還給他。過後她就有點後悔,怕從此門亮更進一步糾纏不清。可是沒有。她清楚,並不是門亮沒有了那種心思,而是他知道怎麼克製,或者說他想給她點東西的心願已經得到了滿足。門亮不但有錢,也有車有房。也許向他借點錢,他有可能答應。

隻能借一點算一點,一點一點往齊湊吧。她決定給門亮打電話,請門亮吃飯,然後在飯桌上提出借錢。

查門亮的課表,門亮今天沒課,應該在家裏。又怕門亮午休,曹小慧決定等到下午三點以後再打電話。

曹小慧想洗個澡。感覺渾身都髒了,也許還有味道。如果請人家吃飯,這副髒樣子當然不行。

家裏沒有洗澡的設備,這些年她一直都在學校的洗浴室洗。但每次去洗,她都感到羞愧,因為到公共浴室洗澡的,除了學生,就是沒房的困難職工和來校務工人員,青年教職工,也很少能看到。赤裸裸地和學生攪和在一起,把自己赤裸裸地展示給學生,她還是很難為情。所以每次去洗澡,她都是選擇晚上,而且低了頭快快地走,見了人也裝沒看清。現在光天化日,人來人往,學生也多。曹小慧猶豫一陣,決定在家燒一盆水,用大洗衣盆洗。

洗衣盆是一個紫色大塑料盆,直徑沒有一米也差不多,洗被套洗床單綽綽有餘,但洗澡還是小了點,也淺得多。站到裏麵,水隻到小腿肚,坐到裏麵,腿卻沒處可去。隻能蹲著擦洗一下了。

弄了滿地的水,感覺還是沒洗幹淨,甚至感覺有的地方就沒沾上水。盆裏的水已經潑灑得隻剩半盆。起身往盆裏再加水時,申明理開門走了進來。申明理愣一下,說,嚇我一跳,赤條條的幹什麼哪。

明明在洗澡,還問幹什麼。曹小慧沒好氣了說,幹什麼,跳豔舞唄,隻是舞台小了點。

正好讓申明理幫忙洗一洗。申明理接過毛巾,說,天又不熱洗什麼澡,是不是要出去。

當然是要出去。但要不要告訴他向門亮借錢,曹小慧一下有點猶豫。她覺得還是先不說為好。一是如果借不到錢,也免得讓他小看。二是請門亮吃飯,帶上他去會不方便,不帶他去又會誤會。曹小慧說,讓你向同事借點,不知你張沒張嘴,有沒有點希望。

他一開始就不抱什麼希望。這些年忙忙碌碌,也不知幹了些什麼,雖沒得罪人,但也沒結交朋友,感覺和大家都是同事關係,沒有一個鐵哥們兒。如果借錢,一般的同事根本不可能。事實也如此。他們教研室的馬老師平日愛吹自己有錢,他試探性地剛說借錢,人家就立即說最近沒錢,錢借給了妹夫。申明理不知該怎麼回答曹小慧。他隻能邊給她擦背邊說,這年頭,錢就是命,沒有特殊的關係,誰肯把錢借給別人。

申明理的話,讓曹小慧借錢的信心也減了一半。剛才,她還是充滿信心的。但她還是相信門亮,相信自己的判斷。如果門亮有錢,肯定不會一點不借,很可能是數量多少的問題。

洗浴後,曹小慧感覺清爽了許多,也精神漂亮了許多,信心也增加了許多。照照鏡子,感覺皮膚還是有點幹燥。貼了麵膜,打開衣櫃又找不到合適的衣服。連試幾件,都不合適,都有點過時。連換幾件衣服後,申明理忍不住問要幹什麼。申明理說,不過年不過節,打扮這麼隆重有什麼意思。

曹小慧生氣了說,難道隻有過年過節才穿衣服嗎?

可穿來穿去,明顯是有什麼重大活動,而且還把自己洗得幹幹淨淨,還不告訴自己的丈夫。申明理斟酌半天,說,結婚也沒這麼打扮,打扮得這麼仔細,是去上台演出還是去約會朋友。

人家的女人有空就化妝打扮自己,而她有空卻是收拾家務洗鍋做飯,不僅不化妝不打扮,連洗漱都是匆匆忙忙。想起這些,她心裏就難受。曹小慧沒好氣了說,反正是去幹壞事,但幹什麼,今天偏不告訴你。

但他一定要弄清她去幹什麼。申明理說,我能猜出你去幹什麼,很可能是去借錢。

明明知道,還故意要問。曹小慧傷感得想哭。她什麼也不想說,扔下手裏的衣服,轉身坐在了床上。

精心打扮,當然是向男人借錢,如果是向女人借,打扮成這樣,不但借不到錢,說不定會潑一身醋。申明理本不想再說什麼,但心裏就是發酸。他還是忍不住說,我想知道你向誰借,該不會是那個禿頭房老板吧。

竟然還吃那個房老板的醋,曹小慧覺得好笑,也覺得申明理小看了她。別說什麼禿頭老板,即使學者教授,不是才貌雙全,她也不會多看一眼。曹小慧厭惡了說,你除了嘴上有力量,再能幹什麼。你以為你老婆是妓女,你以為我會看上老板的錢。我如果真的看上老板的錢,我早就是億萬富姐了,別說今天看著我,你見我一麵,比登天還難。

申明理不再說什麼。但他卻更想知道她要向誰借錢,而且這個問題憋在肚子裏脹得他心都發慌。錢這東西,沒有點特別的關係,誰又肯輕易借人。申明理在地上轉一圈,說,昨天我收到一條短信,說他們可以無擔保貸款,要不我回個電話試試?

曹小慧一下火了,說,你是傻瓜還是白癡!騙子的話你也要相信嗎?

申明理說,那怎麼辦,親戚又沒錢,不沾親不帶故人家又不借,你說怎麼辦。

曹小慧一下明白了,他是故意這樣說,故意逼她說出向誰借錢。說出來又怎麼樣,借錢有什麼秘密,何必要偷偷摸摸。但他用這種方式逼她說,她還真不想說。曹小慧不想理他。曹小慧起身來到電腦前,打開電腦,安心查她的資料。

三點過後,曹小慧覺得門亮如果午休也該起來了。要打電話時,才發現申明理一直在看著她,樣子有點可憐兮兮。曹小慧突然一下覺得自己有點過分。自己的丈夫,不關心這些關心什麼。曹小慧說,怎麼樣,我向誰借錢研究出來了沒有?如果研究不出來,我告訴你,是我們教研室的門老師。門老師為人仗義,也大方豪爽,有點宋江的味道,好多年前我們一個同事結婚缺錢,他一下就借給了三千。那時的三千,也差不多相當於現在的三萬。

申明理認識門亮,但不熟悉。感覺門亮還像個學者,不至於偷雞摸狗。申明理自我解嘲說,白貓黑貓,抓住老鼠就是好貓,不管向誰借,借到錢就是好錢。

申明理走後,曹小慧開始撥門亮的電話。不知為什麼,曹小慧卻止不住有點緊張。撥通,又一下有點張不開口。本來想好了怎麼開頭怎麼過渡,但曹小慧卻突然想直說。曹小慧說,今天晚上你有沒有空,我請你吃飯。

門亮顯然沒有準備,他脫口問有什麼事。曹小慧想說借錢,又難以張口,也覺得這種事不好在電話裏說,更何況她想多借一點。曹小慧說,是有點事要求你,我想在飯桌上說。

門亮說,有什麼事你就放心說,隻要我能辦到,上刀山下火海,我在所不惜。

門亮如此爽快,曹小慧也輕鬆了下來。她也想用玩笑的口氣來說這件事。曹小慧說,沒那麼嚴重,更不要你上刀山下火海,隻要你出點血就行。

門亮說,我雖不是熱血青年,但熱血我倒有一腔,隻要你需要,我隨時奉獻。

再不能開玩笑了,再玩笑,也許會說出更玩笑的話。如果扯到男女情感上再提借錢,那就有點像交易了,誰心裏也別扭。曹小慧說,我最近看好了一套房,就是價錢高得嚇人,如果買,首付我還差一點,我知道你是大款,我想讓你當一回黃世仁,借點高利貸給我,到時不用你逼,我一定會主動連本帶利都還你。

門亮一下笑了,說,我還以為什麼大事,原來是讓我當黃世仁。我窮得什麼都沒有了,就剩不多的幾個錢了,你說吧,缺多少。

曹小慧心虛了說,你知道,買房需要的錢多,我還缺四五萬,但你能借我多少,就借我多少,少了不嫌少,多了也不嫌多。

門亮說,沒問題,包在我身上,什麼時候要,我給你送貨上門。要不這樣吧,今晚我請你,到時或者給你現金,或者你給我一個卡號,我把錢轉到你的卡上。

掛了電話,從興奮中平靜下來,門亮才覺得事情還真的有點麻煩。家裏錢倒是有些,他估計最少也有五六十萬。但這些錢都在老婆的手裏,這些年他基本上是甩手掌櫃,花錢伸手,吃飯張口。當然,這些錢基本上也是老婆掙的。老婆在後勤處公寓科當科長,管著兩三萬學生的住宿,管著新生被褥日用品的采購,每年從她手裏流出的現金,大概在一百萬左右。負責花這麼大一筆錢,雖然他一再告誡她必須廉潔自律,但總還是有點推不脫的錢、拿了也很安全的錢。

所有的存折都放在臥室寫字台的抽屜裏。抽屜的鑰匙他也有一把,他雖然不管錢,但象征主權的鑰匙,他這個家長不能沒有。打開抽屜,再揭開紙鞋盒,家裏所有的財寶便展現在眼前。最上麵是兩個活期存折,這是他和她的工資折。下麵,便是一年期三年期不等的定期存折。門亮數數,竟然有十七張。他雖然不是第一次看到這些東西,但自以為自己是一個學者,算錢管錢,應該是妻子的事情。灑脫得竟然從沒數過,更沒算過。這麼多的存折還是讓他振奮。仔細看,存折的麵額都不大,一般都是一兩萬三四萬,最大的一張也才七萬。可見都是隨有隨存,而且有兩張的存入時間很近,相隔隻有四天。今天,門亮想算算究竟存了多少。本想找個計算器來算,又覺得沒那個必要。粗略口算一遍,大概是七十四萬多。

存折的下麵是國債等票證,有厚厚的一遝。粗略看看,大概也有十幾萬。門亮懶得細算,反正這麼多的錢,已經讓他喜出望外腰板硬朗了。

這麼多的錢,借幾萬給人當然是沒一點問題。但如果告訴老婆真相,而且要借錢的是個女同事,老婆肯定不會答應。不但不答應,很可能會被審問審查,審查清了,錢也不給借了。但不說借錢給誰,一次要那麼多錢又幹什麼。門亮想半天,也想不出一個能讓老婆拿出四五萬塊錢的理由。

存折有六七張已經到期,可能是最近新生報到比較忙,妻子並沒整理這些存折。究竟有多少張存折,也許妻子也記不大清。

答應晚上和曹小慧一起吃飯,時間隻有幾個小時了,而且再遲,銀行恐怕也要下班。手拿這麼多的存折,卻看到吃不到,門亮一下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

在地上亂轉一陣,還是想不出辦法。再將存折拿起細看,存折的戶名絕大多數寫的是他的名字,有幾張是兒子的名字。門亮清楚,妻子知道他常用的密碼,但戶名寫他的名字,密碼不一定用他的。但他分析,這麼多存折,總有一兩張可能是用他的密碼存的。門亮揀出幾張,他決定到銀行試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