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明理和朱雪梅靜靜地聽著。他們離這樣的煩惱還遠,這樣的煩惱也許一輩子也輪不到他們的頭上,他們甚至還希望有這樣的煩惱。重新回到客廳坐下,魯應俊問申明理保種研究最好從哪方麵入手,有沒有好的主意。申明理說,咱們是學生物的,我覺得最好從基因入手,把黑香豬的基因提取保存下來,然後除了留純保物種,還可以進一步研究雜交,培育出新的良種。
魯應俊說,這些我也想過,從基因入手工程浩大,費時耗力,需要大量的財力物力,咱們這三十萬科研經費根本不夠,根本無法鋪開。我的意思是立足實際,就這點錢,還要完成一個完整的研究。這樣看來,隻能是先摸清黑香豬現在的生存狀況,分布狀況,種質純度狀況等等基礎的東西,如果可能,再建一個小型保種場,保存一些純種的黑香豬,等再能申請到後續資金,咱們就拉一幫人,搞基因工程。
這個想法也是對的,但申明理明白,魯應俊是學化學的,他也不懂基因,也沒能力搞什麼基因工程。讓申明理不解的還有,這個保種研究項目,怎麼落到了申明理的手裏,真的是有點亂點鴛鴦譜。搞調查就搞調查吧,如果真搞基因工程,他也沒搞過,真不知道怎麼搞。如果邊查資料邊實驗,即使能搞成,也得若幹年,而且是跟在別人的後麵重複研究。申明理隻好附和了說這樣最好,先搞清基本的東西再說。
魯應俊要申明理先找一些有關黑香豬的資料,先熟悉一些情況,發現一些問題,然後有的放矢。申明理不停地點頭,然後說,我盡快搜集一些資料,然後把這些資料彙集到一起,打印出來給您送來審閱。
這樣很好,看來有社會經驗的申明理就是比朱雪梅要成熟,要老練。魯應俊表示讚許,說,這個研究你就多操點心,多動點腦筋,大膽地創新,有什麼想法,你就放心和我說,咱們多討論多研究,爭取把研究搞好。
申明理再次想說職稱的事,可朱雪梅硬是也坐了不走湊熱鬧,而且一顆一顆剝了吃石榴,沒有一點走的跡象。申明理隻好厚著臉皮說,其實我跟你搞科研也是幫我自己,我評職稱正好差零點幾分,有這個科研,我的問題也解決了。
魯應俊噢一聲,好像突然想了起來,說,你好像去年就申報了,我還不知道沒通過。不過這個項目明年才能結項,你明年再報副教授就太遲了。這樣吧,我還有個小科研項目已經完成了,是關於事業單位人事製度改革方麵的研究,省人事廳的研究項目,我把你也加進去。你也趕得正巧,今年的職稱過幾天就要評定,你明天就填寫材料,還能來得及。
申明理真的不知道是不是在做夢。難道真的是時來運轉了嗎?職稱這座大山,壓了他幾年,壓得他心煩,壓得他喘不過氣來。他曾經無數次想過,有了副教授,也算進入到了高級知識分子的行列,也算對自己的人生有了一個交代,以後別的事情,都可以不急,都可以不用這麼煩心費心。可這麼難的事,說簡單也簡單。申明理的心一下激動得狂跳起來,狂跳得幾乎要衝出胸膛。命運啊,你真的是無法捉摸。原以為這個副教授還不知要等到猴年馬月,原以為湊夠這零點三分真要把人難死,想不到突然就出現了轉機。可就在幾個小時前,他還感覺走投無路,四麵都是銅牆鐵壁呢。申明理一連聲感謝後,心裏又有點不踏實。人事改革研究好像應該屬於社會科學,而他要評的職稱屬於自然科學。猶豫半天,申明理還是說了自己的擔心。魯應俊笑了說,評職稱的事你還不懂,評職稱要的是條條框框,哪一個條條算幾分,哪一個項目算幾分,都是規定死了的。至於研究門類,它隻分國家級省部級地廳級,然後再分第一主持人第二主持人,如果詳細到是什麼研究,那研究門類多如牛毛千奇百怪,情況也複雜得無法分清歸類,你怎麼能規定得過來。這些條條框框都是上麵規定的,而且都是正式紅頭文件,況且審查材料的人也不隻是我們,關鍵還是教育廳和省職改辦這兩關。你不知道,省職改辦負責審材料的那個人已經審了十幾年材料,全省的材料都要經過他的手,據他自己說,每年審過的材料碼起來最少也有幾大卡車,經他手成長起來的高級知識分子,至少也有十幾萬人。這麼多年材料審下來,那眼睛亮的,真的是火眼金睛,不管你材料填寫得多麼密密麻麻,他一手快速翻看,一手用鉛筆勾劃,翻過勾完,哪一條算數哪一條不算數,哪一條算零點幾分總共得多少分,他已經算得清清楚楚了。誰夠誰不夠差幾分,都別想騙過他,誰也別想在他那裏喊冤叫屈,那個準確,讓你找不出半點差錯。
如果是這樣,他也放心了。再說有魯應俊,他還有什麼不放心的。申明理再一次不知怎麼感謝,不知該說什麼。隻能簡單地說謝謝。然後小心翼翼地最後試探說,明天我就到您辦公室領表填寫?
魯應俊毫不含糊說,明天早點去,去了先找我,我給你安排。
申明理和朱雪梅走後,魯應俊覺得還有一件事得辦。人事處長不久就要博士後出站回來,如果再回到人事處,他這兩年的工作就算白主持了。他曾經向書記校長提過這件事,而且明確提出如果處長博士後回來,就給他或者他換個崗位。兩位領導都說可以考慮,但考慮是考慮,怎麼考慮就關係到他的命運和未來。人事處長是個眾人矚目的位置,競爭也將是相當地激烈,如果和領導沒有點特殊關係,從副處長升為正處長,總要過渡一下,官場上稱為慢半級。比如他,人事處副處長算實權副處,如果升為正處,一般不會再給個實權正處,而是過渡一下,給一個次要的非實權的正處,像環衛處長教研處長院係總支書記等。直接由實權副處轉為實權正處,那就得點特殊的原因。他算過,如果今年能當上人事處長,按他現在的年齡,按他的能力,他的前途就不可限量。他現在已經讀在職博士,明年就能拿到博士學位,然後再到有博士點的專業掛個博士生導師。想想看,博士、教授、博士生導師,四十多歲的人就有這麼多的金字招牌,當個副校長校長應該有很大的概率。去年省裏改善基層領導知識結構,要挑選一批博士學位教授職稱的知識分子正處幹部到地市任職,因符合條件的不多,願意去的都如願了,不少被直接任命為副市長。如果去年自己拿到博士學位,現在已經是副市長了。也許以後還有這樣的機會。如果人事處長回來後學校按常規把他提拔到下麵哪個學院,轉正是轉正了,但情況就差得很多,沒什麼權力,各種瑣碎事卻一堆,學生的事教師的事,事事都得經過院裏,像個村長,整天都要為雞毛蒜皮爭爭吵吵。在這樣的部門當領導,將會更煩,更沒意思。更麻煩的是,到了學院,相當於到了基層,別說參與學校的管理決策,見校領導的機會都不多,時間一長,領導也把你淡忘了,你這輩子,也算被埋沒了。
牛校長到中央黨校學習去了,最近學校不少中層領導都往北京跑,說是到北京出差,其實就是借機去看望牛校長。他也正好去看望看望,然後把人事處領導職務的事詳細說說。
去看望也不必帶太多的錢,有兩三萬也可以了。借口也是現成的,就說校長您在首都學習花費很大,我剛好帶了點錢買實驗用品,結果東西沒買成,錢裝在身上很危險,不如幹脆給您放下一點,補貼一下花費。這個借口不僅堂而皇之能說得出口,接受的人也好接受一些。如果牛校長仍然不收,那他該表達的意思也表達到了,該說的話也可以說了。
該表示的都表示了,該說的都說了,提拔不提拔那就隻能聽天由命了。
明天就從科研費裏借三萬塊出來,後天如果能出發就出發。
但每次使用科研經費,報銷時朱雪梅都要搭車報幾張自己的發票,不然就不高興不願意去辦。很明顯,朱雪梅是知道那些錢並沒用來搞科研。今後也可以用一用申明理。魯應俊從來電顯示查到申明理的電話號碼,撥通後說,你能不能再來一下,我還有個事要和你商量。
申明理到來後,魯應俊說要到北京出差,要他幫他借點錢出來。魯應俊拉開抽屜拿出一張借款單,要申明理填寫一下。魯應俊說,咱們這裏設備差,有幾個實驗數據需要到北京去做,我準備過幾天就去,你填個借條,從我的科研費裏借三萬塊出來。沒辦法,現在什麼都貴,到人家的實驗室做幾個實驗數據,動輒就得幾萬塊。
申明理愉快地答應後,立即填寫好借條,然後讓魯應俊批上“準予從科研經費裏借支”幾個字,然後說,我明天上午就去借,不知是要現金還是要支票。
魯應俊說,還是現金吧,現金方便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