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3 / 3)

都是知識分子,誰心裏怎麼想,事實應該是什麼樣子,人的本性是什麼樣子,誰又能隱瞞得了誰。他決定把自己的內心,再次徹底地完完全全地袒露給她。門亮拉住她的手,說,如果說男女之愛,說真心話,我隻愛你一個,而且是本能的無法控製的愛。而和她,卻隻有感情,是那種長期建立的一家人一樣的感情,甚至是親情。這種情我也講不清,親情和愛情怎麼區分,我也講不清,但你能夠理解清。人是複雜的動物,我不能為了愛情,就六親不認拋棄親情。如果我真是這樣的人,你也不會愛我,愛我也是瞎了眼。可現在,我正處在愛情和親情的兩難選擇境地,當然,為了愛情,我可以舍棄親情,但舍棄不可能沒有一點痛苦,也不可能不講一點良心。

門亮的心情她能夠理解,但他還是把兩個女人放在了一起,而且還分成什麼愛情和親情,這還是讓她不能接受。難道愛情就沒有親情嗎?親情就沒有愛情嗎?曹小慧難過了說,既然是兩難,你何必又要去選擇,不選擇,兩難不就不存在了。

門亮說,選擇不是我的本能,而是法律強加給人的東西。如果是我的本能,我就不選擇,你們兩個我都要,就像過去的人,可以三妻四妾。可現在法律不允許,我隻能做出痛苦的選擇,那就是選擇愛情。

是呀,離婚這樣的事,包括自己,誰又能不痛苦呢。在痛苦中選擇,確實是迫不得已,確實是下策中的下策。但事情已經發展到了這一步,那隻能咬著牙往前走了,要求那麼高那麼純潔誰也辦不到。曹小慧再不想說什麼。

曹小慧感覺累了,而且頭上的傷口也痛得更加厲害,隨著脈搏的跳動像針刺一樣,一下一下地疼。肩膀上的那塊擦傷,也開始一陣一陣地疼。她閉了眼想安靜一下,但門亮又把她摟進了懷裏。門亮還要解釋,曹小慧說,你的心我已經明白了,隻要有愛,一切都會好起來的。我現在累了,咱們都睡吧。

屋裏一下安靜得能夠聽到心跳,這樣的安靜讓門亮感到有點害怕。明天,明天妻子很可能就會趕來。他不知明天會發生什麼,他的明天會向什麼方向發展。更大的問題是,妻子如何度過這個艱難揪心的夜晚。他不知妻子現在在幹什麼,但肯定不會像他這樣平靜地躺著。他一下覺得自己太無情,也太冷酷了,告訴妻子他和情人在一起,無異於在她的心上插了一把尖刀,而且尖刀也不是用鋼做的,而是帶了尖刺的楔子。門亮突然想妻子會不會自殺。這樣一想,他的心一下也如刀割。他想現在就回去,但還是覺得不能。如果妻子真尋短見,他回去也晚了。他又想給嶽父打個電話,讓他過去看看。也覺得不能,這樣會把事情搞得更糟。他還是咬了牙想,一切聽天由命吧,如果命中注定是禍,怎麼也躲不過,如果命中注定要再婚,自己想擋也擋不住。不管是福是禍,一切到明天再說。

睡得晚,醒來已經八點多了。還沒洗漱完,吳芸芸就出現在門口。

吳芸芸左手提一盆鮮花,右手提了一箱牛奶,而且可能是走得急,吳芸芸的臉上,已經滿是汗珠。這樣的情形,門亮和曹小慧驚得都愣在了那裏。

吳芸芸大方地將花放到桌上,將那箱牛奶放到地上,然後來到曹小慧麵前,細看看她頭上的傷,然後像大姐姐一樣,問她傷得怎麼樣。驚恐萬狀的曹小慧雖然不再驚恐,但她什麼也說不出,也不知道該說什麼,隻好轉身進入衛生間。

吳芸芸又像曹小慧的娘家人一樣,問門亮曹小慧還傷了哪裏,做沒做全身檢查,善後怎麼處理。這樣的關心無疑是在故意折磨他。門亮拉過一把椅子,扶吳芸芸坐下,然後又倒一杯水,遞到她的手上。

吳芸芸接過水杯,看門亮一眼,淚水便再也無法抑製,她雖然竭力想忍住,但眼淚還是像斷線的珍珠,一串串滾落下來。

妻子的眼睛實際已經哭腫,可見昨晚就已經哭了一晚。門亮也心痛得想哭,但在兩個女人麵前,他一時還沒辦法明顯地傾向於哪一個。吳芸芸還是忍不住了,她想到外麵去哭,但起身時,猛然感到一陣眩暈,就勢趴在了椅子上。

門亮急忙上前將她扶住。他知道她急需要休息。也許她自從接了他的電話,到現在就沒合過一眼。這一切都是他的罪孽。他要扶她到床上休息時,她卻伏在了他的懷裏,然後痛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門亮呆呆地站在那裏,如同一截木頭,不動也不說話,甚至連表情也沒有了。還是吳芸芸主動止了哭,說,你還有課,你今天就回去,我留下來陪她。再說,我已經打電話通知了她的丈夫,申明理可能馬上就會來,來了你們都會難堪,你還是先回避一下。

曹小慧立即走出來說,你們都回去,誰也不用陪,我明天就出院,去搞調查。

對曹小慧的傷,醫院也沒給一個結論,感覺是出院也可以,再住著也可以。出事的車歸縣運輸公司,公司領導的態度更是誠懇卻又模糊。公司領導告訴大家,客車是二十六座的車,每個座位投了十萬元保險,二百六十萬足夠撫恤金醫療費了。運輸公司雖然不勸說輕傷者出院,但大家都有事,能出院的誰也不想賴在醫院受罪。又因為公司提出當天出院回家的,可以得到二百塊的補助。輕傷的農民領了錢就走了。但門亮覺得曹小慧不行,頭上的傷不能輕視,萬一感染發炎,那可不是鬧著玩的。門亮說,你不能出院,至少還得再住兩天,要不這樣,我先開車送她回去,回去後我明天再來看你。

曹小慧堅決了說,你現在就回去,回去就不要再來,這裏一切我都能自理。

吳芸芸立即說,也好,他先送我回去,我今天是坐公共汽車來的,回去後我就讓他返回。

曹小慧懶得再和她說什麼。她明白,這個女人今天來,裝了一肚子詭計,裝了一肚子可憐,每一句話,每一個動作,都是精心設計好的圈套,目的就是把門亮套回去。在這樣鬼精的女人麵前,別說一個門亮,十個門亮也逃不脫她的手心。她猛然意識到自己又犯了一個錯誤,而且是一個致命的大錯誤。一切都該結束了。曹小慧平靜了說,你們走吧,我送送你們。

吳芸芸說,我這麼遠跑來,也幫不上什麼忙,咱們還是一起吃個飯吧,我請客,想吃什麼就吃什麼,如果能燉個老母雞,咱們就讓燉一個,給小慧補補身子。

這話讓曹小慧聽得惡心,也覺得是一個勝利者對失敗者的嘲諷,也像貓抓到老鼠後故意不咬死玩耍一番。而門亮,卻像一個幫凶,明明心在自己的老婆身上,還要假惺惺地做出一副客觀公允、不偏不倚的模樣。昨晚是怎麼說的?這種事,也能腳踩兩隻船嗎?這時候,還想不偏不倚,還想兩個女人都要,兩個女人都不得罪嗎?曹小慧再也忍受不了這樣的捉弄。她想痛快淋漓發作一場,但又覺得渾身無力,也覺得沒什麼意思。她要把他推出去。她隻說一聲你走吧,便用力把他推出了門,然後又用力將門關死。

將整個身子靠在門上,曹小慧沒有眼淚,但渾身冰涼,癱軟得沒有一點力氣。

本能地又想起那句話:性格決定命運。自己的性格,天生就是軟弱而缺少主意,這樣的女人,注定是要挨騙,注定是要命運坎坷的。她記不清自己輕信盲從上了多少回當,吃了多少回虧,但有兩次是極其沉痛的,也是讓她一生難忘的,每次想起,她心裏都要發疼。記得那年她十二歲,正上六年級。那天和往常一樣,她背著書包往學校走,突然被同學王強和牛曉剛攔住,要她也跟他們一起去郊區的西崗山玩。她知道不能去,但還是經不住兩人的軟磨硬泡,同時也考慮到一起去的還有一個女同學劉珍珍,便答應去。西崗山雖說在郊區,但離學校大概也有十幾公裏。他們一路走一路玩,快到中午才上了山。兩個男生拿了彈弓,本來是要打鳥,但一個鳥也沒打著。感覺玩得無聊時,天也熱得厲害。遇到一條小溪,兩個男生便脫光了下水。她那時已經知道了害羞,便捂了眼睛不看男生的光屁股。但兩個男生卻讓她們兩個也脫衣下水,劉珍珍很快就脫了,而且也是脫得一絲不掛。她堅決不脫時,兩個男生便壓倒她,強行脫光了她的衣服。她羞得隻好雙手捂在襠部。但這樣的動作卻激起了兩個男生的欲望,兩人非要看看是個什麼樣子。兩人便把她壓在地上,掰開了她的雙手。兩個男生認真看一番後,那個叫王強的便突然趴在了她的上麵。好在王強並不知道接著要怎麼辦,壓在她肚子上亂使一陣勁後,又把一泡尿撒在了她的肚子上。如果說這次是兒時的無知,那麼和申明理結婚,就有點倉促沒主意。那時申明理已經留校三四年,已經屬於大齡青年困難戶。申明理發現單身樓裏又來了一個她時,就將目光盯上了她,然後主動接近。先是幫提水買飯,後來就天天給她買一些零食零碎,時間不長,她便答應了他。

如此輕信,如此盲從,如此沒主意的性格,遭受再多的磨難,被再多的人欺負愚弄,那也是必然的。

轉身坐到床上恨恨地罵自己一陣,突然又想知道門亮究竟是走了還是沒走。聽聽門外,沒一點聲音,拉開門看,沒有一個人影,再到院子裏停車的地方,也不見車的蹤影。門亮已經跟著老婆走了。

她想再睡一會兒,剛上床躺好,手機響了,她估計是門亮打來的,不想再接。但鈴聲倔強地響著。她拿起手機,卻是申明理打來的。接通,申明理開口便說,昨天門亮的老婆已經告訴我你出了車禍,她說門亮在那裏侍候你,我想問問你,你讓不讓我去,去了會不會攪了你們的好事。

竟然不問傷得怎樣,而是專門打電話來侮辱她,曹小慧什麼也不說,默默地合上了手機。

她清楚,兩個男人都已經離她而去了,兩個男人都有自己心愛的女人,隻有她,成了孤苦伶仃無人疼愛的可憐人。

下午,曹小慧到醫院辦理了出院手續。第二天一早,曹小慧就買一條頭巾圍在頭上,然後到車站坐車,去鄉下搞自己的調查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