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亮去上課?門亮不開車?一切的一切,曹小慧清楚,都是為了她。曹小慧再也忍不住了,她急忙捂了臉跑回自己的辦公室。
大概是上一周,那天她和門亮在辦公室討論書稿,之後她回到家,就發現包裏多了五百塊錢。她當然知道是他偷偷給她裝的,要不然,包裏的錢隻可能少不可能多。現在,又為了給她掙錢,差點把命搭上。這一切,都是她害的。
擦幹眼淚,她要去看他。這才想起還沒問門亮住在哪個醫院。再去院辦問主任時,院辦已經有四五個人正聚精會神地聽辦公室主任講她剛才的失態。辦公室主任說,曹小慧聽說門亮被打傷時的表情,我這輩子也沒法形容清楚,你們這輩子也沒見過那種表情,臉一下白得像紙,沒有一點血色,和死人差不多,而且她也差點就死掉,嚇得我都不敢告訴她真相。
曹小慧知道,明天,用不了明天,她剛才的失態,就會傳遍全校,然後演義出一個動人的偷情故事,這個故事也許像梁山伯與祝英台,也許像潘金蓮與西門慶。傳說就傳說吧,反正已經這樣了,不管傳成什麼,反正這輩子是很難再抬起頭了。
辦公室主任仍然喋喋不休地在渲染。但不管怎麼樣,先去看看門亮再說。曹小慧咳嗽一聲,然後走進辦公室,光明正大了問門亮住在哪個醫院。辦公室主任臉紅一下,然後很殷勤地告訴她住在市一醫院,然後又把幾病區幾床寫在了紙上遞給曹小慧。
曹小慧沒有回家,也沒準備什麼,她急忙往醫院趕。
來到病房門口,曹小慧又有點不敢進去。不知為什麼,她真的害怕見到吳芸芸。猶豫一陣,曹小慧轉身來到醫生辦公室,向醫生詢問門亮的病情。醫生卻用警惕的目光打量她,然後問她是什麼人。曹小慧說是門亮的妹妹。醫生才簡單地說,沒什麼事了。
沒事了就好。曹小慧長舒一口氣。她還想知道更多,但她清楚,醫生不可能告訴她更多,也不可能讓她看病曆。出了醫生辦公室,曹小慧決定回去。但來到樓下,又特別想看看門亮。醫生說沒事不等於平安無事,沒生命危險了,也可以說成是沒事了。曹小慧決定去看看。怕什麼,她和門亮一個辦公室,怎麼也有理由去看他。再說,以後她就再不和門亮有任何親密的關係了,而且她很可能再不是單身女人了,她真的不應該怕什麼。
從門上的玻璃向裏張望,吳芸芸並不在裏麵。守在床前的也是一個女人。曹小慧估計是門亮的姐姐。曹小慧控製住緊張亂跳的心,推門悄悄進來,然後悄悄來到門亮的床前。
門亮整個頭都包著,臉仍然腫脹得青紫,眼睛都成了一條細縫。她本來是想好了要控製自己,不衝動,更不哭。但看到門亮強睜了腫成細縫的眼睛看她,而且嘴角咧了咧想說什麼。她再也控製不住自己的感情,隻說了一聲你為什麼要這樣,就失聲痛哭起來。
她很快意識到不應該哭,而且不可以哭,悲傷會對門亮造成不好的刺激。曹小慧緊緊地捂了嘴,直到控製住悲傷,才轉過身來。
門亮的姐一直盯著曹小慧。等曹小慧擦幹眼淚,門亮的姐輕聲說,你是曹老師吧。
這樣的稱呼讓曹小慧慌亂,說明門亮的姐也知道了她和門亮的事。曹小慧不知是吳芸芸告訴她的還是門亮告訴她的。曹小慧點頭表示回答。門亮的姐仍然輕聲說,吳芸芸剛才回去了,我也出去辦點事。然後走了出去。
到底是姐姐,心疼弟弟也理解弟弟。曹小慧俯身細看門亮,發現有一串眼淚從門亮的眼裏流了出來。曹小慧再次哭了出來。但她很快止住,然後輕輕地給門亮擦拭眼淚。但門亮的眼淚卻特別多,雖然沒有聲音,但淚水卻像泉眼裏冒出的泉水,不但擦不幹淨,而且越擦越多。曹小慧隻好輕聲問他疼不疼,感覺怎麼樣。
門亮艱難但清晰地說,不疼,就是心裏難受,對不住你。
曹小慧鼻子發酸,但她不想再哭,而且她清楚,帶感情的話,也不能再說。再擦他流出的眼淚,感覺他的脖子上仍然有血跡。伸手去摸,果然一片幹痂。竟然沒給門亮洗一洗。曹小慧立即想到自己車禍後門亮給她洗浴的情景。那天的擦洗,給她的記憶裏留下了最真摯最溫柔最美好的印記,那樣的印記,今生今世她都不會忘記,任何時候想起來,都覺得溫暖,都覺得幸福。曹小慧再也控製不住感情的衝動,那天他給她擦洗,今天應該她給他擦洗了。也許這就是天意,天意要讓她和他都有這麼一劫,然後互相擦洗,互相關愛,而且要把同樣的情景再現一次,重演一次,把同樣的溫暖美好傳遞給對方。曹小慧再什麼也不說。她尋找到臉盆,然後出門去端水。
門亮的頭腫脹成這樣,肯定是怕動。她隻能極輕極小心地擦洗。她突然覺得事情真的有點神秘。那天她傷的部位,好像和他今天傷的部位一模一樣。那天他就是給她從洗臉開始,今天她又是開始給他洗臉。難道真的是緣分?難道真的有一個命運在冥冥中主宰著這一切?她不敢再往下想。
胸膛、肩膀、後背,都有血跡。看來他們是怕動他的頭而沒敢給他洗。她覺得應該給他洗洗。征求門亮的意見,門亮同意而且表示不疼。曹小慧心裏一片坦然。她想,她們沒給門亮洗,就是天意要留給她來洗的。洗完頭部,她問門亮可不可以動動身子。門亮回答後,又主動翻翻身。曹小慧決定給他細細清洗一遍。而且洗完身體後,再給他把腳也洗一洗。
門亮一直閉著眼睛,好像在享受這難得的一切。洗浴完,曹小慧將凳子搬到門亮的頭前坐下。但她什麼也不說,因為門亮說話還是有點困難。但門亮卻開口說,我沒事,感覺還好。都是我害了你。
還是在責備自己。曹小慧動情了說,應該是我害了你,但誰也不要再提這些了。
門亮歎口氣又繼續說,我可能要廢了,我真是個沒用的人,我害了你,我又再不能幫助你,真的是罪孽深重。你恨我吧,然後找機會再找一個好男人,要不然,看著你吃苦,我的良心一輩子也不得安寧。
他仍然充滿了自責,仍然在為她擔心。曹小慧想告訴他和劉進禮的一切,但又說不出口,也不能說。
門亮說,書稿的事,過幾天我再修改,科研的事,我可能一時還幫不上忙,隻能讓你一個人做了,不過你得抓緊,必須得趕上評職稱。
曹小慧清楚,為她被人打傷,他不僅不後悔,而且還會繼續為她拚命,為她承擔一切。看來,不告訴他劉進禮的事不行。她再也不能讓他去做什麼,他做的已經很多。曹小慧悲傷了說,我的事你就再不要管了,有人給我介紹了一個對象,他是一個大夫,很有錢,人也不錯。
門亮疑惑地看著她。他不相信是真的。但門亮說,如果真有一個不錯的人,我也放心了,我的罪過也減輕了。
曹小慧不知該再說什麼。說實話,此時此刻,她打心眼兒裏不願再說劉進禮。還是快點離開的好。曹小慧強忍住淚水,使勁握握他的手,什麼也說不出。她隻好起身出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