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弟還是高興得一臉燦爛,說他今天煮了一鍋嫩玉米,問申明理吃不吃。沒等申明理表態,弟弟便小跑了去拿。
半鋼精鍋煮玉米棒子端了過來,這可能就是弟弟今天的晚飯。煮玉米雖然人們喜歡吃,但當飯吃還是不行,長期這樣更是不行。弟弟幹的活兒也算體力活兒,強度不大,但時間長,晚上還得起來觀察攪動,搞垮了身體更麻煩。看來,不讓弟媳來也真不行。
看來離開朱雪梅更加不行。朱雪梅牛皮,也有人家牛皮的道理,也有牛皮的資本。有事求人家,就再不能和人家鬧別扭。看來還得馬上回去。
申明理啃完一棒玉米,匆忙在實驗室轉一圈,然後往家裏走。
不知朱雪梅現在在幹什麼,剛才的那幾片麵包,她根本不可能吃飽。申明理突然感覺餓了,估計朱雪梅也差不多。申明理看眼表,已經快晚上十一點了,回去做飯也麻煩,他決定到飯館買點什麼帶回去。一起吃頓飯,剛才鬧出的不愉快也就消解了。
走進一家飯館,服務員說已經停止營業。申明理說買點東西帶回去自己做,服務員便領了他到廚房,說看看還有點什麼東西。
廚師們已經在收拾下班,幾個廚師已經脫去了工作服。一個胖廚師說還有一份炸帶魚,一份水煮肉片。申明理看一眼,覺得都不合適。說不定是哪個顧客發現問題退回來的。突然看到案板上有一些包好沒煮的餃子,申明理問能不能賣給他,胖廚師大致數了一下說,去收款台交十塊錢,都拿去。
申明理走到家門口,放輕了腳步,他聽到朱雪梅在屋裏打電話。側耳細聽一陣,不像是和車處長而是在和老家的人通話。申明理靜靜地站在門外聽著,待朱雪梅結束了通話,他才用鑰匙輕輕打開門進來。
朱雪梅掃一眼申明理手裏的餃子,說,算你還有良心,知道我餓了。到哪裏買了這東西。
感覺朱雪梅並沒生他的氣。沒生氣就好,以後也用不著生氣。申明理有點得意了說,我別的什麼也沒有,就是有點良心。
朱雪梅說,你的意思是說我什麼都有,就是沒有良心?
申明理笑了說,什麼都有的人自然也有良心,要不然怎麼能說什麼都有。
你小子,還算有點幽默,還算有點滑稽,還算有點肚量。朱雪梅笑了說,趕快去煮吧,我早餓壞了。
將餃子煮到鍋裏,朱雪梅又喊他過來,手裏拿了那件襯衣和一個盒子,說,襯衣是美國貨,我又在北京給你買了個手機,買別的東西也是浪費,這款手機也算高檔一點的。
申明理接過手機,看一眼外表,錚光閃亮,感覺確實不錯。他的手機還是四五年前買的,不僅老掉了牙,還經常出毛病。看來,老婆就是老婆,老婆再怎麼樣,也會想著自己的男人,老婆和別的男人好,那也是為了家為了自己的男人。申明理徹底輕鬆了,覺得憑自己的能力和智慧,駕馭朱雪梅不僅輕鬆自如,而且遊刃有餘。
吃飯時,申明理先說了弟弟在樹林裏偷窺大學生親熱,然後歎口氣,說,他又提出把老婆接來,說已經給老婆找到了活幹,我覺得不接過來也不行,不接過來,我都害怕他控製不住自己幹出強奸一類的傻事來。
朱雪梅嘿一聲,說,你倒想得多,不光為他操心衣食住行,連性也為他想到了。全國那麼多農民工,都兩地分居,溫飽都考慮不過來,你一步就跨越到了解決性問題的高度,切合實際嗎?你不能以你的標準你的思想去想他們的問題,你可以在性生活上挑三揀四,他們還選擇什麼,找個沒人的地方手淫一下自己處理就行了,哪能想要性就有性。我從男朋友離開到和你結婚,不也克製了這麼多年。
也太看不起人了。但申明理還是想和她商量。申明理說,性需要畢竟是最基本的生理需要,她來了,也不會拖累咱們。至於臉麵,弟媳也不醜,也識字,來了也不會給咱丟人。再說弟弟提出來了,我不讓來,也說不過去。
朱雪梅打斷申明理的話說,行了,你也別說那麼多了,人的問題是最複雜的問題,來一個人,不是簡單的事情,我倒不是怕她來了丟人,我是怕她來了添麻煩,比如計劃生育呀,比如安全防盜呀。還有最擔心的,就是讓她來城市把心混野了,看不起你弟弟怎麼辦,和別人胡來或者幹脆跟別人跑了怎麼辦。
申明理清楚,朱雪梅說的每一條,都是不想讓弟媳來的借口,可話說回來,也確實存在這樣的問題。但他敢擔保,有他在這裏,弟媳來,保證不會出任何問題。他隻能解釋說,你說的計劃生育,我保證她不會再生,至於偷盜,我們家祖傳就沒這種毛病,別說偷,我們那村子,幾乎是夜不閉戶。還有跟人跑了什麼的,你更不用擔心,弟媳天生就老實本分,絕對不是胡來的那種人。
朱雪梅不滿了說,說到你弟媳,就好得不得了,你又沒見過她幾次麵,你怎麼知道她不是胡來的那種人。噢,她不是那種人,你也毫不懷疑她,怎麼我就是那種人,你就可以毫無根據地懷疑我。
申明理急忙說,我也沒懷疑你,我是說弟媳從小農村長大,是老實本分的農家姑娘,不可能有那些亂七八糟的事。
朱雪梅不饒了說,我也是農村長大,你怎麼就懷疑我是亂七八糟的人。再說,農村長大的就不亂七八糟了嗎?鍋爐房那個瘦高個子臨時工你知道吧,費老大勁把老婆弄來,還求人給弄到了環衛科,結果時間不長,就和環衛科的科長日夜不離。瘦高個一怒之下把科長打了個半死,結果怎麼樣,自己進了監獄,老婆仍然和科長通奸。你弟媳如果真長得不差,那更要讓人操心。
申明理強壓了惱火說,如果她真是那樣的人,我立馬讓弟弟把她離了。
朱雪梅說,你說得倒輕巧,呆在家裏見不著,也是人家的老婆,你給弄來跑了,那就得再娶一個。他有這個能力嗎?你想清楚,他可不像你,離了馬上就能再娶一個,而且剛好就有一個傻瓜女人等著。
不讓來就不讓來吧。死了張屠夫,也不吃渾毛豬。最近搞研究和市環衛局的王局長混得不錯,幹脆去求求王局長,反正他們用的臨時工多,給弟弟和弟媳在環衛局找個差事也不困難,幹脆徹底離開這裏,再不給她打工,也不給她丟臉。申明理惱了臉不說話,隻使勁吃他的餃子。
朱雪梅說,你頭腦一熱,考慮的問題也少,我還擔心你把他們都弄出來,土地丟了,在城裏也掙不到大錢,掙一點吃一點,人也混懶了,在城裏又紮不下根,到老了怎麼辦。再說,在鄉下她和別人處處是平等的,來到城裏,她就會處處感到不平等,處處感到低人一頭。與其讓她清醒了痛苦,還不如讓她呆在鄉下糊裏糊塗過日子。
可如今的鄉下也不平靜,鄉下跑出來的不少人富了,不富的也掙到了錢,隻要是不呆不傻的,都會跑出來掙錢,弟媳再呆在家裏不出來,說不定真的就要跟人跑了。但從朱雪梅的語氣裏,他還是聽出了她真的為弟弟擔心,也真的為弟弟考慮,她並不是單純地不想讓弟媳來。申明理又和氣了說,我也想過了,如果弟媳來,就讓弟媳給咱們幫忙,讓弟弟學點做豆腐的手藝,然後做豆腐賣豆腐。我買菜時,發現每天豆腐都賣得很快。
朱雪梅歎一聲,說,做豆腐的技術含量低,賣豆腐也不可能賺多少錢,如果學手藝,我覺得還不如學種蘑菇什麼的,我家的一個親戚,租了個防空洞種蘑菇,幾年就發了家。
種蘑菇也未必就比做豆腐強,況且種蘑菇成本高,價格也波動大,風險高,對人的素質要求也高。弟弟沒什麼經營頭腦,賣豆腐賣得多多做,賣得少少做,至少不會賠錢。但他感覺朱雪梅也是隨口說的,究竟幹什麼,來了再說不遲。申明理說,種蘑菇也可以,要不就讓她先來,來了先做點小本生意,等有了錢咱們再說。
朱雪梅說,既然你一定要讓來,我也不忍心攔你,但你可要考慮好,她來了真的事情會很多,你可要把心思放在科研上,絕對不能過多地分心,這麼大一筆錢,搞不出點成果,你我這輩子就再沒機會了。
到底是自己的老婆,申明理嗯嗯地答應著,待她說完,高興了在她臉上親一口,感覺還不夠,又夾一個餃子喂到她嘴裏。朱雪梅說,你別一天光想著別人的事,你怎麼就不想想自己的事。難道你不想要一個孩子了?我都三十出頭了,再不生就生不出來了,你是怎麼打算的。
莫非她這次出去懷了車處長的孩子?申明理嚇一跳。這不行。他雖然早就想要個孩子,但她一直說沒時間,一直要他戴避孕套,現在怎麼突然說要孩子。
突然的變化,肯定有突然的原因。自己的老婆懷別人的孩子,養別人的孩子,再羸弱的男人,也不可能答應。這樣的事,當然也不能質疑。隻能觀察一段時間,如果她真的懷了孕,怎麼也不可能逃過他的眼睛。等再過一個階段,確實證明她沒和別人懷孕,確實證明她的肚子是清白空蕩的,那時再要也不遲。見她兩眼盯著他的臉,他低了頭說,生孩子前,要先養好身體,現在天太熱,身體不是最好的時候,等秋涼了,身體最棒了時,咱們就要。
朱雪梅竟然沒有反對,而且一口讚同,申明理一下感到意外,也有點摸不著頭腦。如果懷了車處長的孩子,她很可能堅持現在就懷孕,因為她的子宮不允許再做一次刮宮,提出現在要孩子,就可以渾水摸魚嫁禍於他。她也同意過後再要,很可能沒有懷孕,甚至和車處長根本沒有什麼事,兩人清清白白。申明理一下高興起來,討好了湊到她麵前,說,到時候我每天早上跑步,晚上做俯臥撐,然後兩天播種一次,保證當月就有收獲。
洗完鍋碗,朱雪梅已經上床睡了。申明理要上床時,朱雪梅說,去洗一洗,把各處都洗幹淨。
申明理知道這是要和他親熱的意思。他高興了答應一聲,迅速到衛生間去洗。洗過上床時,卻發現枕頭下的避孕套沒有了。怎麼就這麼巧,難道是上次用完的?仔細想也想不起來上次用是不是最後一個,沒一點印象。難道是她搗了鬼?申明理的心再一次跌入深淵。愣一陣,申明理沮喪了說,我今天有點頭疼,渾身沒一點力氣,可能是感冒了。
申明理平靜地躺了,再一動不動。朱雪梅等一陣,突然轉身給他一個脊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