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黛玉、謝隱所料,對於江南官場而言,這注定是一個不眠之夜。
送走黛玉之後,餘康德急匆匆的出了門。
江南巡撫黎啟為人剛直,在甄應嘉眼裏是塊頑固不化的硬石頭,比林如海還固執,甄應嘉就沒試圖拉攏過黎啟。退而求其次,甄應嘉是嚐試過拉攏餘康德的。
餘康德態度曖昧,這些年沒敢上甄應嘉的賊船,參與生意拿分潤這些事,餘康德通通沒幹過。但是收了私鹽販子三節兩壽的禮,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事可沒少做。嚴格算來,餘康德固然不是甄應嘉的親信,但也給自己留了後路。那時候有人跟餘康德說,如果餘大人遇到什麼難以決斷的事,可以去閶門外的太虛廟找茫茫大士。
太虛教是江南十幾年前新興的一個教派,裏頭供奉警幻仙姑、茫茫大士和渺渺真人。尤其茫茫大士、渺渺真人二位大仙尤其靈驗,又愛在人間顯靈,現在信奉太虛教的越發多了。而蘇州,正是太虛教的發源地。
當年的茫茫大士、渺渺真人正是預言了閶門外鄉紳甄費一家的命運,而聲名鵲起的。後來,因甄家旁邊的葫蘆廟炸供,將整條十裏街仁清巷燒了個幹淨。這一片被一個大善人買下來捐給了茫茫大士、渺渺真人,原址便修了天下第一間太虛廟。這座太虛廟,便是餘康德此刻趕去的地方。
餘康德一路惴惴不安,有一種不好的預感,總覺得去閶門外的太虛廟不是一條好出路。或許此人還剩幾分氣運,在出城之前突然想到林家丫頭大喇喇的來知府衙門報官,消息早就傳到太虛廟了。如果太虛廟認為自己先和林家勾結,再前去詐消息可怎麼好?
餘康德知道太虛廟手眼通天,心狠手辣,若是得到他們的信任自然能得到大筆的銀錢,但是一旦引起他們懷疑,林如海的妻兒就是前車之鑒。就是今日的林丫頭,也不過是命大逃過一劫。
一想到太虛教表麵上普度眾生,背地裏逆我者亡,餘康德就渾身冒冷汗,忙吩咐車夫調轉車頭前去巡撫衙門。江南巡撫黎啟雖然清高一些,但是絕對不會和甄應嘉同流合汙,也許投靠朝廷是自己的唯一選擇。
惶恐不安的不隻是有餘康德,整個蘇州府得到消息,又知道些內幕的官員都行動了。有拜訪江南巡撫黎啟的,有到太虛廟拜神的。
江南巡撫黎啟這些年和林如海處境差不多,也是殫精竭慮,守著蘇州一地沒有被甄應嘉完全控製,但是蘇州的立場雖然沒丟,民間卻也被太虛教滲透得十分厲害。
黎啟擔心自己再抵抗下去難得善終,做好背水一戰的的準備,早就把膝下獨女送去蟠香寺帶發修行。原本以為自己大不了搭上一條命,隻要愛女有一個去處也沒什麼後顧之憂。
但是林家姑娘去蘇州府報案的事讓黎啟改變了想法。據說林姑娘隻有十三歲,又是獨自出門,這樣還能路上遇刺,若是自己夫妻丟了性命,誰又能保證妙兒的安全?
黎啟越想越覺榮親王一係的人已經喪心病狂了,女兒留在蟠香寺並不安全,和夫人商議說:“林如海之女年方十三,這次獨自來蘇州,也不知道是不是投靠蘇州本家。這麼個未及笄的姑娘竟然引來甄應嘉的追殺,也是可憐,明日你給林姑娘下個帖子,請她來咱們家做客。一是來了咱們家,賊子不至於上門殺人;二是林姑娘來咱們家做客之後再去投靠本家,林家族人對她也能少些輕視。”
黎夫人膝下也隻有一個獨女,聽了這話,點頭道:“這林姑娘也是個可憐的,上無娘親,下無兄弟姐妹扶持。老爺這話原是有道理,就是不知道林姑娘肯不肯來。”
黎啟捋了一把胡須,道:“我們把請帖遞到,林姑娘若不肯來也不必強求。當下要緊的是將妙兒接回來。”
夫妻兩個議定,連夜派了可靠家丁去蟠香寺接黎妙玉。
至於閶門外的太虛廟,明麵兒上是新興教派燒香祈福的地方,實際上是甄應嘉的爪牙在蘇州的一個據點。
太虛廟明麵兒上的住持叫了緣,真正做主的人卻名叫甄應泰,是甄應嘉的庶弟。此人不但有幾分智計,還心狠手辣。
周興旺對林如海的獨女動手,不但沒得逞,還被扭送到官府的事甄應泰早就得了消息。氣得甄應泰罵道:“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東西,不過是一個丫頭片子,拿不住活口,還不能殺了她不成?結果反倒被一個丫頭片子扭送到官府,給我惹了多少麻煩。”
一個肌肉虯結的武人提醒甄應泰道:“三爺,此刻不是發怒的時候。林家的人抓走了周瑞,我已經派人打聽過了,周瑞未被扭送到官府。周瑞並不是一個骨頭多硬的人,而且他知道不少事,若是叫林家撬開了嘴,說不定惹出禍來。”這名武人名叫瞿天,雖然口中稱甄應泰為三爺,神色卻並不算恭敬。瞿天是榮親王派來的人,表麵上是在輔佐甄應泰,實際上很多大事上真正做主的人是瞿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