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玉案
瓊花杏雨來時路,怕痕淺、隨風去。月淡雲輕西水渡,一杯兩盞,瘦魚果腹,獨釣偏安處。農閑耕晚昔人故,無是無非更無妒。亦假似真知幾許?一池新絮,滿城殘露,隻見癡人語。
出站口,蘇驀然沐浴著春日的陽光,焦急地等待從北京駛來的t65次列車。李夜闌不知道自己算不算逃避,但她堅定地相信自己沒有錯。無論什麼也無法阻止她回家,回到親人朋友身邊,享受平靜安寧的生活。青春的麵龐不應被一個個慘白沒有血色的口罩掩埋,她要盡情地享受春光。看見蘇驀然,有一種踏實而安全的感覺,前一陣的恐慌與不安煙消雲散。驀然是夜闌命中注定的翅膀,沒有他,她無法飛翔。
“歡迎回南京!”蘇驀然在人群中揮著手喊。
“老遠就看見你了!”李夜闌的疲憊消去,露出燦爛的笑容。
“我今天可是翹了一天課來接你的!”
“啊?翹課不好吧。”
“沒事,送你回家後我就回學校。”
夜闌一走進院子,媽媽在遠處的陽台上就喊出自己的名字。
驀然扛起行李箱一口氣爬上了七樓。看著驀然頭上豆大的汗珠順著瘦削的臉龐滑落,夜闌心裏十分心疼。
“到家裏坐坐吧!”夜闌拿出紙巾,一邊擦驀然頭上的汗一邊說。
“不了,你好好休息吧,我回學校上課了。”驀然連水都不肯喝一口,轉身下樓了。
晚上,夜闌爸爸從外地出差回來,一進門就抱起女兒,在臉上深深親了一口……
可沒幾日,夜闌爸媽都要回老家去,處理爺爺奶奶搬家的事宜,參加外公去世一周年的祭奠,還有看望得了絕症住在醫院的大姨夫。可得知夜闌回寧後,親戚居然打來電話,叫他們別回去了,周年祭奠取消了。夜闌的心頃刻被撕裂,汩汩鮮血從心底湧出。然而父母還是商量好,悄悄回去,誰也不通知。
母親在餐桌上含著淚說:“不能去看媽了……她那麼大年紀,身體一直不好。買的那些補品,他們不能也拒之門外吧!我告訴他們我不進去,隻把東西丟下……”夜闌不敢抬眼看母親,隻顧低頭悶聲吃著飯。
父母走後,家裏好像頓時失去了一切聲響。墳墓般的死寂。她好怕。整日不停地放歌,不讓自己感到一絲冷清。一整天一整天,都不曾開口說過一句話。隻有偶爾某個夜晚,拿起話筒,唱幾支範曉萱的歌。突然發現自己不再喜歡那些歡快的歌,而愛上那憂鬱的樂曲。《消失》、《自言自語》、《我喜歡這樣的安靜》都是最愛。
驀然說周五一上完課就來看夜闌。她苦苦等待著,期盼著。那天清早,驀然突然發來信息。
“剛收到老爸的電子郵件,說這幾天正是非典高發期。下午還是別出去了吧。”點擊閃動的頭像,兩行冰冷的文字在跳出的窗口僵滯。
“那就算了吧。我也不能害你啊!要是我把非典傳給你,那我會恨自己一輩子的!”夜闌的指尖在冰冷的鍵盤上僵硬,停滯……
“那我們就在網上聊吧!”頭像再次跳動。
“嗯!也行。可是我隻能看見你的頭像……不過還挺像你!:)”也許命中注定,臉上的微笑將被鍵盤敲擊的“:)”替代。
“……我也沒有辦法……:(”……
整個下午,掛在網上。他們隻能看著對方虛擬的頭像,麵對僵硬的對話框敲擊鍵盤。
晚上,夜闌把自己關在房間,默默哭泣。驀然發來幾條短信,她沒有回。打開電腦,看見驀然的回帖——“南京還沒有發現一例患者,但我一周來卻都在怕,怕這怕那!疾病並不可怕,可怕的是我內心的恐懼。在公共汽車上,戴著讓我窒息的口罩,自己讓自己痛苦。因為我的愚昧的恐懼,我傷了一個人的心。我卻還竟敢說自己痛恨無情無愛的人,這簡直是睜著眼說瞎話。一切都該過去,我的血管裏流的是藍色的血,讓愚昧的恐懼滾開,瑟瑟發抖隻是mob們的行為!”
好友欄裏的頭像不停跳動,夜闌隻是懶懶地說了一句便下了。手機又響起,昏黃的屏幕上顯示是驀然。
“我現在很亂,不知我還是不是你的命中注定。也不知自己有沒有資格說‘愛你’,並聽你說‘我愛你’。我現在隻想見你,明天能出來嗎?”
夜闌閉上眼,任淚水縱橫,手指麻木地按動鍵盤。“我說過,你是我的命中注定,不會改變。可是在一個月潛伏期內,我不會見任何人。”
“我不知道該怎麼做,我隻想見你。明天出來見一麵行嗎?今天真的對不起。如果不是我爸叮囑我,我是會去見你的。”
夜闌知道驀然不是貪生怕死的人,也知道他現在不好受。可她還是拒絕了。
“還是等一個月後吧,我不希望自己把病毒傳染給你。那樣我會恨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