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覺得和這些孩子交流很容易很直接也很開心,但是每次帶他們出去,在車站等車時和上了公車,人們都用異樣的眼光望著我和他們,好像很害怕,躲得老遠。”現在尹老師處在兩頭為難的境地。而在外國,像這些特殊教育工作者以及社會工作者的待遇都很好,根本不用考慮最基本的生活問題。
“你看,趙震像曾誌偉嗎?”尹老師舉著趙震脖子上的照片給我看,“我們這兒都是明星,白潔母親像一個演員,叫什麼來著,哦,奚美娟!”從照片上看,趙震是像極了影星曾誌偉,他特別喜歡夏媽,見到夏媽就不停地喊她,還把夏媽摟在懷裏。
“有時周六周日休息在家,趙震不相信,非要來夏媽家,進來呆了一會兒,他見真的沒有人來才相信,乖乖地回家。”夏媽笑著對驀然說。慧靈的學員害怕自己遲到,周一到周五一早就來。他們喜歡這裏的老師和社工,喜歡和其他學員一起遊戲、學習和生活。
趙震的媽媽是在2001年看到中央三套采訪慧靈後把孩子送到慧靈的。之前她十分頭痛該把孩子送到哪裏,福利院、培智學校她都不很滿意,看到慧靈之後,覺得社區化的模式很有益於孩子的發展。她說:“三年來趙震有很大的進步,生活上自理能力提高很多,現在說話的語氣也接近於常人,自己的情緒大都能用語言表達出來。”她經常到慧靈方莊日間活動中心當義工,陪著趙震,也照顧其他孩子,跟著他們外出活動、學習、遊戲。她很滿意慧靈的這種家庭式服務,很有人情味,智障人士也能更多地接觸社會,與人溝通。
秦秦已經在慧靈生活了三年,雖然他還是不太和陌生人說話,但是已經比過去活潑很多,每天回家會和媽媽說這一天他都做了什麼,來了哪些人,也喜歡出去走走,不會像以前一直呆在家裏。才來慧靈兩個月的付強到了這裏也很開心。秦秦和付強的媽媽都說她們想孩子能一直在慧靈,希望慧靈能一直存在並且發展下去。
在夏媽家,驀然還見到了一位西什庫教堂的修女。她每個星期一、二、四都會來方莊當義工,星期三去地安門的慧靈。
慧靈的創始人孟女士一直在為中國智障人士的現存狀態擔憂,雖然政府辦了許多福利院孤兒院,但大多都是針對未成年兒童,一旦這些孤殘兒長大成人,他們的去處便隻有社會福利院和老年公寓等,幾乎很少一部分能夠走向社會。孟女士現在就是專為解決這些成年智障及孤殘兒的就業生活等問題而到處奔波,以每年三個新慧靈的速度在全國各地傳播她的社區模式和家庭式服務理念。為響應西部大開發,慧靈已在02、03年分別在西安和西寧落了家。現在孟女士正在籌備蘭州的小家庭和長沙的慧靈。05年慧靈還將和天津福利院合作,把慧靈開到天津。
孟女士說:“我的計劃是以京廣線為軸,在其沿線發展慧靈,再輻射到東部及中西部地區。我想把慧靈社區化家庭服務的理念傳播到全國各地,讓當地的人們了解並接受這種模式,最終還是要靠當地的人們自己開展殘障人士的服務,動員每個社區自己組小家庭,把本社區的殘障人士服務搞好。慧靈隻有本土化,自力更生才是長宜之計。”
驀然和孟女士一起到了西寧和蘭州,看到西寧的兒童福利院、社會福利院和老年公寓都在一起,大多從兒童福利院出來的孩子們沒有其他去處,就被直接送進老年公寓。隻邁出這一步,誰想他們竟從童年跳躍為老年,這似乎不符合自然規律。現在全國專為智障成人而設的服務機構可謂寥寥,慧靈針對這個空缺,為那些年滿十六而無處可去的智障人士提供了活動場所,讓他們得到職業訓練和家庭的溫暖。在中西部地區,人們還沒有很深的社區意識,再加上生活水平不高,智障孩子的父母更願意讓他們呆在家裏,而這樣對他們身心的發展都沒有好處。慧靈對智障人士進行了調查,並一家家上門家訪,家裏困難的實行助養助學,費用可以減免。
來到西安慧靈,這裏的學員給驀然印象最深的就是他們先天的藝術細胞。幾乎每個人都有一兩個特長,有人會唐詩朗誦,有人會秦腔,有人聞樂起舞。每天早上八點半,走近慧靈,鑼鼓聲陣陣,原來是新組的鑼鼓隊在練習。
一間門窗緊閉的小屋子裏傳出架子鼓聲,驀然在門口駐足傾聽,門突然打開,齊齊探出半個腦袋,笑著請他進屋。齊齊坐在架子鼓後,聽著桌上一個小錄音機放出的音樂,跟著節奏敲打著鼓點。老師告訴驀然,“齊齊對音樂特別敏感,他喜歡一個人在屋裏敲鼓,去商店一看到電視裏在放架子鼓的碟片就不肯走,還給他買了一盤。給你看看齊齊在一場慈善晚會上自己跑上台指揮的片段。”齊齊愛唱歌,敲鼓,指揮才能也超乎常人,他熱愛一切有關音樂。西安古都的文化底蘊賦予他們天生的藝術基因,他們的潛力需要得到開發。
智障人士的壽命普遍短暫,三十歲以後身體各機能已開始退化,差不多相當於常人六七十歲的狀態,四十多歲的智障人都不多見。在他們短暫的生命裏,我們能為他們做些什麼呢?慧靈對每一位剛入學的學員都進行十個領域的整體評估,評估完便製定半年到一年內的幾個目標。整個過程都有家長、老師和社工的參與。每一個個案都有針對性的個別輔導。
作為一家民間非營利機構,慧靈的服務收費尚不足支出的20,因此80的運作經費主要依賴於基金讚助、公司資助、社會募捐和籌資活動來解決。慧靈現有的資金設備還很有限,機構的發展壯大因此也受到一些影響和阻礙。孟女士一直最頭疼的是,沒有一個社工在慧靈呆得超過一年。
還有很多家長對慧靈的硬件設施不是很滿意,他們總是用學校的標準來衡量慧靈的家庭。孟女士說:“我希望家長轉變一個觀念,慧靈的模式本身就是家庭式服務,我們提供的環境是普通的家庭,我們不是沒有資金,租那些家庭同樣花費也很多,還要裝修什麼的。社區模式利用的就是整個社區的資源,可以說全社會都是我們的設施,我們不想把殘障人士用個圈圈起來,大門永遠向他們敞開著,他們可以自由進出,可以自己去買東西,這能讓他們知道錢是什麼,可以用來做什麼。我們的目的是讓他們多接觸社會,所以我們更願意多帶學員們外出活動,讓他們與正常人平等相處、相互交流,與社區形成一種互動的關係。比如他們利用社區的公共設施進行鍛煉,作為回報,我們也會組織學員學雷鋒,在公車站給人指路等等,我們在努力讓他們融入社會。”
驀然被孟女士的執著感動了。作為一個自下而上的民辦非營利機構創始人,經曆了二十多年的風風雨雨,走過比自上而下的ngo更為坎坷的發展道路。她的經曆也是常人難以想象的。楊總編和孟女士在業務交往中成為了朋友,因此想讓驀然給她寫一本人物傳記。於是大三的暑假,驀然就跟著孟女士跑了幾個城市的慧靈機構,他也被慧靈充滿愛的氛圍深深震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