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下水旱頻仍,南北多警,而世蕃父子方日事掊克,內外百司莫不竭民脂膏,塞彼溪壑。民安得不貧!國安得不病!天下之災變安得不迭至也!臣請斬世蕃首,懸之於市,以為人臣凶橫不忠之戒。苟臣一言失實,甘伏顯戮。嵩溺愛惡子,召賂市權,亦宜亟放歸田,用清政本。天下幸甚!臣應龍無任惶恐待命之至。謹奏。
鄒應龍是禦史,專業言官。他的奏章條理分明,有理有據,擲地有聲,可不是楊繼盛、沈煉之流那種言之無物的大帽子。嘉靖皇帝見了,驚疑不定,問徐階:“鄒應龍所奏可是當真?”
徐階一副局外人的樣子:“微臣整天忙於朝廷事務,對其他事情一無所知。鄒應龍所奏是否真實,皇上派人一查便知。”
既然有人參劾,就要派人查處,但嚴世蕃是那樣的人嗎?嘉靖皇帝半信半疑,隨即派錦衣衛前往調查。嚴世蕃情知自己在丁憂期間花天酒地犯了大忌,陸炳不在了,錦衣衛不會有人替自己遮掩,便急忙來找徐階求情,希望他能從中幫自己斡旋。
徐階十分陰險,為了討好嚴嵩,排除官場危險,幾年前他就把自己的孫女嫁給了嚴世蕃的一個兒子為妻。兩家成了親戚,徐階又百般趨奉嚴氏父子,嚴氏父子便把徐階當成了自己人。徐階屢次暗算嚴嵩,因為行動縝密,嚴氏父子拿不到證據。加上徐階要立裕王為太子,屬於工作上的事情,嚴嵩便沒有從深處懷疑過由自己一手保舉,還和自己是兒女親家的徐階。徐階雖然指使鄒應龍打響了倒嚴的第一槍,卻沒有必勝的把握。見嚴世蕃來找自己,為了留條後路,他不但滿口應承了嚴世蕃的請求,還親自到相府安慰了嚴嵩一番,讓嚴氏父子既放心,也感激。
因為這是一場有預謀的倒嚴行動,被徐階買通的錦衣衛們不用查就在嘉靖皇帝的麵前坐實了嚴世蕃的罪行。嘉靖皇帝大怒,將嚴世蕃貶戍雷州衛,他的兩個兒子嚴效忠、嚴鵠及主要家傭、幫凶均發配充軍。考慮到嚴嵩有功於國家,他本人又無什麼大罪,嘉靖皇帝便以“縱溺愛子”的罪名責令他退休,隻留長孫嚴效忠隨身服侍。
至此,徐階的倒嚴戰首戰告捷。但是嚴嵩就是被責令退休,嘉靖皇帝仍然在諭旨裏說“嵩小心忠慎,其致仕去,仍令馳驛去,有司歲給祿米百石資用”。其待遇之高無人能及,體現了嘉靖皇帝對他的情義,說明他隨時有翻案的可能,讓徐階如鯁在喉。
陸炳在的時候,經常在嘉靖皇帝的眼前晃來晃去,嘉靖皇帝從來沒覺得什麼。陸炳死後,嘉靖皇帝忽然覺得自己時時處在一種說不清楚的危險之中,嚴嵩被責令退休後,嘉靖皇帝更是整個心都空了。於是,他決定冊立太子,並禪位,從此洗手不再過問國事,安安靜靜地度過自己的晚年算了。此時離嚴嵩去位不足一個月。
嘉靖皇帝自從輕賤裕王的人品後,對裕王便不管不問,立誰為太子的態度基本已經明朗。有兩次他把自己準備立景王為太子的事情告訴嚴嵩,並征求嚴嵩的意見,希望能夠得到嚴嵩的支持。但嚴嵩怕世人詆毀他蠱惑嘉靖皇帝廢長立幼,從而帶來說不清的罪過。倘若景王以後不成器,弄得天下大亂,他就更是百口難辯了。於是,嚴嵩便推辭說自己對兩個皇子均不了解,立誰不立誰,請嘉靖皇帝自己聖裁,不必問他的意見。嘉靖皇帝見嚴嵩不支持自己,又忌諱過早立太子恐有“兩龍相鬥”的惡果,此事也就擱了下來。但立景王為太子的態度,朝裏朝外表現得更加明朗。
徐階聽說嘉靖皇帝突然要立太子並禪位,大驚失色。須知景王一旦被立為太子,他和“立裕派”的那些人也就活到了盡頭。他勸阻嘉靖皇帝,叩頭叩得血流滿麵:“皇上,微臣剛剛執掌內閣,這麼短的時間就立太子並禪位,不知情的人必認為是微臣做了什麼不應該做的事情,從而給國家帶來隱患。微臣請皇上暫時不冊立太子,更不要禪位,無論如何也要過個一年半載再說,以讓微臣避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