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西見金太太一走,哪裏坐得住?在衣架上抓了一件長衫,帽子也來不及戴,披在身上,一麵扣鈕扣,一麵就向外走。到了門口,自己叫了德海開車,車子由車房開到大門口,剛剛停住,燕西就自己開了車門坐上車去,敲著玻璃板道:“走!走!”德海回轉頭來道:“你上哪兒?不說一聲,我向哪裏走呢?”燕西道:“上落花胡同冷家。你不是常去的嗎?還有什麼不知道呢?”德海知道七爺脾氣上來了,不便多問,開了車機,直向落花胡同而來。燕西在車上,憋著一肚子心事,見了冷太太,要說些什麼話,自己都預備好了。不料汽車開到了冷家門口,在車上看到是雙扉緊閉。燕西急忙跳下車來,要上前去按門鈴,忽然一張紅紙條,映入眼簾,這卻不由得大吃一驚,原來上麵大書有招租兩個字。原來通到外麵的電燈線,也割斷了,電鈴的機鈕,也不見了,這隻好用手去拍門。拍了好幾下,裏麵才有一個老頭子出來開門,向著燕西問道:“是瞧房的嗎?”燕西道:“我不是看房子的,我是來拜訪朋友的。原來住在這裏的冷家,現時搬到哪裏去了?”那老人搖著頭道:“這個我說不上,我是看房的。”燕西道:“這冷家是哪一天搬走的,你總知道吧?”那老人道:“我是昨天來看房的,以前的事,我全不知道。”說著,他兩手就要來關上門。燕西一看,這個倔老頭子,似乎無甚話可對他說了。心想,這裏關了門,隔壁自己作詩社的那所房子,以前讓給邱惜珍家賃下去了,不如到邱家去問問。於是不坐車子,步行繞到圈子胡同來。胡同口上停著的人力車,那些車夫,是常年停著車在這裏,作老主顧生意的。這時看到燕西步行過來,兩三個人呀了一聲,有個多嘴的,還搶著上前,向燕西請了一個安,笑道:“七爺,好久不見你啦,你好?”燕西點了一點頭,走過去幾步,又回轉身來,問道:“我們親戚搬家,是你們拉的車嗎?”車夫道:“坐汽車走的,用不著我們啦。那天搬家,我們沒瞧見你。”燕西本想再打聽,然而明知這些車夫嘴快,讓他們知道了所以然,也是不好,於是點頭走開。燕西轉到了圈子胡同這邊,一看邱家的大門,也是緊緊的關上。原來這大門口,有燦亮的一塊銅牌,刻著邱寓兩個字,現在牌子沒有了。隻是那牌子原釘的地方,還有個釘牌子的印跡,在那印跡之下,也是照樣的貼了一張紅字招租貼子。這樣看來當然也是一所空屋子,不用得上前去敲門了。自己打算將車夫找來問一問,然而又怕車夫看破了情形,消息外漏起來,更是與體麵有關。躊躇了一會子,汽車已由隔壁胡同追了過來。燕西想著,當了汽車夫的麵,胡亂打聽,也是不好。他分付汽車開到胡同口去等著,自己一人緩步而行,隻是出神。後麵忽然有人叫七爺,叫了過來,看時,卻是看房人王得勝。他搶上前請了個安,笑道:“老見不著你。”燕西皺了眉道:“我家運不好,總理去世了,不大出門。房子讓給邱家以後,他們不短房錢嗎?”王得勝笑道:“七爺介紹過來的,那還錯得了嗎?怎麼上個月,邱家說是回南,就全家都走了?”燕西這才知道邱惜珍家回南了。便笑道:“他們走的時候,我正不便出門,為了什麼,我也不大清楚。”王得勝道:“怎麼你外老太太,也是走得很忙?第一天辭房,到第二天就搬走了呢?”燕西聽他的話音,也是不知道底細,便裝出故意反問,讓他猜的樣子,因道:“你知道他們搬上哪兒?”王得勝道:“說是搬出大城去住了,我想不能吧?”燕西和他說話,卻見街旁停的人力車夫,很是注意,又怕露出什麼馬腳,隻笑著點點頭。王得勝也摸不清他是什麼用意。跟著說了幾句話,告辭去了。燕西一人在胡同裏轉了一陣子,並不能得有什麼結果,隻好轉出胡同口,坐上汽車,垂頭喪氣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