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院兒心頭疑惑萬分,但是臉上卻不敢顯露,隻繼續沉著地邁著步子,隨孟夫人前行。
“夫人,前頭殿下恐一會兒會找我。”小院兒提示道。
孟夫人緊握著她的手,小院兒感受到她手心的薄汗,似乎是極為緊張,喉嚨滾了滾,對她說:“曉得的,今日不過是牽個線,日後你們母女有的是時間,畢竟如今都在杭南。”
聽到“母女”兩個字,小院兒心頭湧出巨大的震撼。
陶娘子說過,錢淑媛的母親是京城官商世家的吳氏,也就是吳凡芸的姑母,已經去世多年了,怎麼偏生又出來什麼母親?
難道錢淑媛的生母,另有其人?小院聽到了自己砰砰砰的心跳。
孟夫人將小院兒引入花園裏一處不顯眼的花房之中,四下都是木牆,花木有層次地堆疊,雖然是秋天,因有金桂盛開,整個花房裏都彌漫著清香。小院兒抬頭看了屋頂,竟然是開著玻璃窗,陽光就這樣揮灑進來。
有錢人真的是奢靡,不是用玻璃做船,就是做屋頂天花板。
一片芳草掩映中,玉樓春抱著琵琶坐在一張秀墩上,見孟夫人引了小院兒進來,神情一凜,第一眼看到她額頭間的花鈿胎記。
本來她已經對錢淑媛的到來有所準備,但是見到小院兒額頭的花鈿胎記,卻瞳孔驟然一縮,以至於慌張到琴都落在了地上。
孟夫人趕忙去幫她把琴撿起來。
孟夫人彎腰的瞬間,小院兒的眼神也對上了玉樓春。
仿佛是前世有過什麼說不清道不明的糾葛一般,一股奇怪的感覺從小院兒身上流淌過,她看著眼前這個雖然已經三四十歲,依舊光彩奪目,美貌得晃人眼眸的女人,心裏不斷提示著自己,這是另一個女子的母親,但是卻不知為何,一股清淚似乎超越了她本身,不聽話地流淌了下來。
孟夫人把琴放好,看著兩個人無言的對視,心中一暖,心裏暗自感歎孟大人神機妙算。果然送二分園不如送親媽,房子是死物,但血脈才是活絡的。
隻要能夠兜攬住湛王妃,就不怕湛王不保住杭南世家。這是孟大人對著來者不善的鄭瀾,使出的第二招。
“你們聊,我出去了。”孟夫人從花房外把門關上。
良久,玉樓春才走過來,纖細潔白如玉簪的手指,伸出來撫摸小院兒額頭間的花鈿。小院兒以為這樣的手指應該是冰冷的,但是觸摸到她的時候,卻居然有幾分溫熱。
“我該怎麼稱呼娘子?”小院兒問,她猶豫著要不要繼續這樣扮演下去。
玉樓春卻沒有回答,手指從小院兒臉上挪下來,複去看她的臉,底下了頭,像是問自己:“怎麼會……”
小院兒不敢繼續多說,她不清楚玉樓春是否和真正的錢淑媛有過交集,或者一個母親,總有認出自己孩子的辦法。
見玉樓春又坐到了秀墩上,隻是比方才進來時,臉上多了許多的驚異之色,小院兒隻想退出去逃走。
正當她想要轉身的時候,玉樓春卻徐徐開口:“其實,你應當不是阿媛。”
小院兒頓時呆住在那裏,一種被識破的錯愕湧現在心頭:“娘子久不見我,竟然是認不出……”
“你是她的姐姐。”
幾乎是以為自己聽錯了,小院兒抬首看向玉樓春。
“如果你的胎記是真的,那便是她的姐姐。如果我所言不虛,你的右腳腳背上還有一顆紅痣。”
一種肅殺的冷攀爬在小院兒周身,那顆腳上的紅痣,除了鄭瀾,幾乎沒有人見過……
“你是誰?”小院兒忍不住問。
“恒昌六年十月,你生在湖陽永川裏,今年應該十七歲,比阿媛大兩歲。你的胎記像一朵菱花,而她的則像一朵蓮,是不一樣的。我生了兩個有花鈿胎記的女兒,不會隻記得一個。”
幾乎是以一種小院兒來不及拒絕的速度,玉樓春蹲下,扯開小院兒的繡襪,那顆紅痣赫然就在眼前,玉樓春抬眼,雙眸裏浸滿了淚水,小院兒的容顏在她的視線中模糊。
一時間,她甚至都分不清,這到底是哪一個女兒,然而那顆紅痣,比額頭間的花鈿胎記,更讓她無比確定。天下有這樣胎記的女子並沒有幾個,而她生過兩個這樣的女兒!
“青佩,娘一直在尋你,這麼多年……你到底去哪兒了?”玉樓春上前摟住她的肩膀,幾乎是以一種哭腔在問她,而青佩這個名字,對小院兒來說似乎隻是一個從未聽聞的名字。
速來沉穩,處亂不驚的小院兒此時全然慌了,她撇開眼前這個第一次見麵就讓她倍感錯愕,有一種古怪的感念的女人,踉踉蹌蹌跑了出去,在門口才來得及喘口氣,對著後麵的人似乎也是對著自己說:
“娘子認錯了人,本宮是湛王妃,這裏沒有娘子要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