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和三十七年。
南國都城,東皇城,戲言樓——南國最負盛名的戲班子。
戲台之上,我唱完最後一句,笙簫之音仍在繼續,台下的聽眾無一不站起身來歡呼鼓掌。
我向來不喜這種鬧騰的場麵,隻簡單答謝幾句便要離場,但轉身那瞬間,眼角餘光忽然瞥到坐在角落的藍衣男子,此刻他隻是低著頭把玩著手指上的玉扳指,而那玉扳指上麵,竟然鑲著金色的龍紋。
“他手上擁有一枚鑲金龍紋玉扳指……”臨行前,將軍曾這樣說過。
所以這個人……
是我此行的目的。
我回過身來,長袖一揮,說道:“承蒙諸位喜歡,南莫就再唱一出如何?”
這一次,我唱了一出從來沒有唱過的戲,而這出戲,聽聞是南國當朝太子最喜歡的。
早在離開之前,將軍就將太子的喜好查得一清二楚,為的,不過是知己知彼百戰百勝。
果不其然,我剛唱出一句,他便抬頭望向我這邊,眼神之中露出了一絲異樣,那是一種我從來沒有見識過的神情,不是喜歡也不是討厭,倒像是一種詫異。
他在詫異什麼?詫異我為何突然唱這一出?
的確,這出戲坊間並不常唱,因為這戲中,隱隱唱的是很多年很多年前的一樁舊事。
一樁,感天動地的舊事。
這戲文的內容說的是曾有一位世家公子,與一位江湖俠士之間的情感糾葛。
男子之間的糾葛,向來不適合擺在台麵上,但卻因這二人的故事太過曲折跌宕,二人感情又蕩氣回腸,感人肺腑,是以被後世之人稱道讚揚,故有人將其故事寫作了一出戲,戲名《野公子》。
“萬林叢中,俠客長劍一挑,葉飛塵揚,見來人,挽劍一收,笑言一句:公子,可否與我同行!”
我唱出這最後一句,已經有些乏力。這出戲雖然牢記於心,但卻從未在南國唱過。
我定在台上,目光落在藍衣男子身上,他饒有趣味地望向我,我微微頷首,道了謝後,退了下去。
南國太子不夜,幸得一見,果然器宇不凡。謝幕之後,我回到後台準備卸妝,這樣想著,腦子裏麵已經粗粗有了計劃。
突然身後不遠處傳來了一個溫厚的男聲:“南莫公子?”
被這聲音一驚,我回過頭,見他半倚在門上,嘴角一抹沒來由的笑意,眼睛直直地看著我,像是在等我的回答。我沒有停下手中的動作,淡淡回他道:“公子難道不知後台乃是戲班禁地嗎?外人可是不能隨便進的嗎?”
“哦?是怕別人知道你卸妝後的模樣掃了興嗎?”他搖著折扇走近我,仔細打量起來,“倒也沒有,你本來的樣子,就極好看了!”他說著,竟伸手撫摸著我的一縷頭發,語氣曖昧道:“你還沒有回答我,你是否叫南莫呢?”
“剛才不是……”在戲台上說過嗎……我的話還沒說完,嘴唇處就立即一絲溫熱拂過。突然之間,天旋地轉,腦子一片空白。
他這是——作甚!?
他用力壓了過來,一隻手撐在桌子上,另一隻手則是護在我的背上,似乎是擔心我會被咯著。
我似乎聽到了他強有力的心跳聲,那是一種和他外貌極其不符的雄厚聲響。
我覺得自己像是突然被雷電擊中一般,身體的機能在一瞬間似乎停止了,等反應過來,我用力推開他,大吼一聲:“你在幹什麼!”
然而,被推開的他卻沒有露出一絲不悅,反而笑道:“在下不夜,請多指教!”
“公子還請自重,南莫並非那種人。”語氣中,不滿和不悅已是十分明顯,臉上更是不會有好的神色。
我看著他玩味地撫摸著自己的嘴唇,腦子裏麵響起了將軍的話來:太子不夜是個讓人捉摸不透的人,務必一切小心。
現在看來,眼前這個人豈止是令人捉摸不透,簡直就是個登徒浪子。
“你不是這種人?我是!”
“你——”
他對我的怒意似乎絲毫不在意,站在一旁,玩著拇指上的玉扳指,自顧自說著:“明兒你還唱不?我還來!”
我雙手捏拳,別過頭去沒有回答。
“應該是在的吧!京城名角兒,南莫公子?”他這帶著笑意的語氣,真真讓人不爽!
不等我回答,他就已經搖著折扇走了,獨獨留給我一個稍顯孤寂的背影。
我看著他的背影,不禁疑惑,這真的是將軍口中那個擁有雄才偉略的南國太子嗎?這真的是將來能夠威脅北國江山社稷的一個隱患存在嗎?
為何我……覺得一點都不像?他明明就是個潑皮無賴!
可將軍……何時騙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