興慶宮

深夜被外邊紛擾吵醒的帝王一臉疲倦,明黃裏衣外隻匆匆披了一件狐皮大氅,盤腿坐在榻上。

宮人聽吩咐隻留了一盞宮燈,也不知是何處蕩起的野風,燈火憧憧,叫人不安。

‘唔吱’一聲門開,乾元帝撩起眼皮,見鄭敏正回身關門,黑暗中並無寒光,可見手中並無佩刀。

他重又合上眼眸,待腳步聲近了,沉聲問道:“太子如何?”

兩刻鍾前,東宮有變,傳太子夜遇刺客,不慎重傷,正喚夜值的禦醫前往救治。

鄭敏垂眸盯著足前不遠處的地磚,回稟道:“回聖上的話,所謂刺客乃是誤傳,實則是東宮一良娣大病未愈,身子羸弱不堪承恩殿下,方才暈了過去。”

所以喚太醫前往東宮,自然不是為了救治‘傷重’的儲君。

深夜堂惶,竟是這樣的緣由?真是荒謬!

睡夢之中被人喚醒,再聽外間兵士甲胄鏗鏘,一時還以為又回到當年被叛軍闖入內城的光景。

乾元帝臉色凝重,盤著佛珠的動作一滯,“宮禁森嚴,為一妾室鬧得大費周章,失了我皇家體統。給太子傳話,叫他閉宮半月,好好反省,看看到底該如何做一國儲君!”

一日之內,太子接連承受兩道閉門自省的禦令,可想而知明日早朝又要陷入混亂。

鄭敏如是想道,麵上依舊謙恭地將皇帝恩旨傳出。

東宮

棲琅閣

太子:“”

眾侍衛、宮人,“”

床上的雲良娣

秋露將紗帳落下前,偷偷瞄了一眼。

嗯,雲良娣睡得很踏實。

整個內宮城陷入莫名的警惕,一絲風吹草動都不敢放過,唯恐走了賊人,戕害了太子。

有些守備處依舊是滿頭霧水,迷瞪瞪地進入戒備狀態,又迷瞪瞪地恢複常態。

而罪魁禍首此時正睡地香。

一日領受兩道降下閉宮自省的旨意,而且還是因為同一個人,謝玄是有些懵在身上的。

侍衛和宮人在他示意下悄無聲息地退下,室中安靜,唯有一旁燈燭偶爾的‘嗶啵’聲落入耳底。

醫正說她乃是因心力交瘁才陷入昏睡。

但他覺得,整個皇宮還有比自己更心力交瘁的人嗎?

謝玄合衣倚靠在床欄上,借著一豆燈影看她容顏。

這時倒不複晨間,呼吸清淺,湊得近些還能聽見輕微的呼嚕聲。

他不由搖頭失笑,倒沒有打擾人好睡的惡趣味,半盹神半思索現下的事情。

大婚剛一天便兩番鬧騰,東宮許久沒有這麼紮眼了。

明日早朝,言官禦史們必定會為了這些雞毛零碎,吵嚷上許久。

他雖不在意名聲,卻也不能落個偏寵好色的稱號。

明日是該好好安撫下太子妃。

左右已經有皇上禁令,他不用早起趕朝會,讀書這樁事又盡是敷衍,侍讀郎官們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倒是難得有了空閑。

一時又想到今日在宮中見到的司禮監胡春來,分神想起舊時的事情。

二哥當年舉兵並不是匆匆行事,一應的太監們都隨身伺候著。

後來兵損戰敗,老太監們也四散零落,不知去向。

這一次探到蹤影的也不知是何身份,同二哥親不親近,若是貼身的,想來該知道榮奴的下落。

可不要叫司禮監逼問出來呀。他迷迷糊糊地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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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中有燕雀銜枝丫、飛絮墊做窩,嘰嘰喳喳,來往吵地熱鬧,樹下支應著遮風的綃紗,小幾子擺著精致好看的點心,紅的櫻桃、綠的春甜棗兒。

帳中

陸霜雲抱著一隻藍眼睛渾身白毛的波斯貓,身姿慵懶,一身嫩粉花蝶長披衫,並蔥白褙子,矮矮梳著發髻,正半搭著眼皮,聽外邊秋露說話。

等人說完了,她還是先前樣子,“太子妃抱病,太子前去探望才是自然。這些無關緊要的,以後便不要再說了。”

適時,有茶釜滾熟,發出咕咕聲響,陸霜雲眼神一亮,探手拈起墊布,提起壺把,下一瞬有杏花香氣的清水澆在嫩綠春芽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