欽天監算出歸寧省親的吉時在三日後。
太子妃歸寧前的那一夜,陸霜雲正在書室中安坐練字。
候在一旁研墨伺候的正是元喜。
這差事是秋露開口問的,聽了是誰在討活計,陸霜雲笑笑,便吩咐將人提成一等宮女,調做側殿書室的筆墨宮人。
有些事情,要想取之,必得先予之。
室內安靜,隻有毛筆揮舞在白頁上的沙沙沙聲,久了,催地人發困,隻想打盹。
再一次晃神,就見良娣正麵容帶笑地盯著自己。
元喜一驚,連忙跪地請罪。
陸霜雲叫她起來,著手收整紙張,“原是我練字晚了,攪了你的安生覺。”
主子是個和善性子,元喜知道。慶幸這會兒晚了,沒叫掌事姑姑知道,不然又是一頓銀錢罰。
她上前幫著收撿,見良娣特意從諸多書冊中翻出一本,疑惑地問道,“良娣是還要看書嘛?”
陸霜雲搖搖頭,隻是盯著書扉露出溫柔的笑來,像是陷入哪一段回憶一般,“這書我背地熟練,用不著看。隻是想起同太子的一段往事罷了。”
太子?往事?
元喜:“良娣早前便與太子相識嘛?”
陸霜雲點點頭,“那都是十年前的事兒了。也不知太子還記得不記得。”
說起往事,她麵上帶了害羞,“那時我年幼頑皮,非要扮做哥哥的書童進宮,來聽聽翰林先生是如何講書的。不巧碰上內侍們欺負一個孩童,便救了下來。”
“後來才知道,那日被欺負的原是當時的六皇子,也就是現在的太子。”
元喜入宮年份不長,自然不知道現在這位太子的出身。
聽有內侍竟然敢欺負皇子,心說真是囂張,也不怕死。
又聽良娣繼續回憶,“那一日,我假裝是翰林的書童,將內侍們喝去,當時懷裏抱著的便是這一本《說文解字》。所以便一直帶在身邊。”
哦原是有這樣的前情呀。
元喜發出一聲感歎,“如此說來,您與太子才是最最好的情緣呢。書本上不是說了嘛,英雄救美人,美人總是要以身相許的。這一回換到您身上,是美人救英雄,英雄愛濃情深。”
陸霜雲臉上適時飛紅,羞答答地斥她莫要笑話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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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夜回到屋中,同屋的雙福聽到動靜,迷糊著發問:“怎麼這麼晚才回來?”側殿的燈燭已經熄了好久了。
黑暗中元喜聲音中莫名帶著雀躍,“睡不著,出去上恭了。”
雙福:“早些睡吧,明日還得早起清掃,迎陸家夫人入宮呢。”
“知道了,就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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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晃眼,三日已過。
這一日宮門大開,太子鹵簿儀仗喧囂地鋪了大半個坊,從旭陽門出,一直走了大半個時辰,門口才安靜下來。
隻沉寂了一會兒,轉眼又有外臣家眷的馬車停在宮門前。
這是東宮三位良娣的娘家入宮來探望了。
早有各宮的內侍等在宮門前,問清楚誰是誰家,彼此接應著往裏走。
雲良娣與慧良娣乃同住一宮,素日關係親密,連帶著接應兩家的宮人都客氣,彼此引見各自的家屬。
宮人:“兩位良娣都是和善的主兒,素日待我們這些奴才也好。能應了接夫人進宮的差事,真是奴才們的好福氣呢。”
兩位夫人稱呼‘公公客氣。’
內侍也不見生,“這一位是雲良娣的母親,陸夫人。這一位是慧良娣的母親,左夫人。二位一路上可互相照應著。”
兩位夫人彼此對視,齊齊溫和一笑,互相見禮。
都不貿貿然開口。
過了甬道,內侍先探頭看一眼,回身囑咐,“前麵不遠處就是通訓門了,這裏時常有內城的貴人們過,兩位夫人記得,遇著什麼貴人了,別輕易好奇。”
內侍轉而一想,這兩位都是朝中大臣的正妻,一同出席的宴會必然是數不清的,禮數規矩是不必擔心的。
正這麼想著,卻聞身後傳來一陣嗚咽聲,內侍回頭看去,認出是尉氏夫人,也不知怎麼敢在這當口上哭了。
他不敢遲疑,生怕被連累,急忙帶著兩位夫人向前。
一路上不免步子趕了些,終究是把那一行甩開了,眼看前頭就是宜秋宮了,鬆了一口氣,“夫人們莫怪,在宮裏行事須得謹慎些。”
“這是自然。”
“理該如此。”
終於將人送到實處,內侍得了兩大袋子的小金珠,高興地蹲在牆角數,一抬眼正好瞧見有一穿深綠衣衫的內侍揉著眼從門前過。
他招招手把人叫過來,“方才是你接尉氏夫人進宮的怎麼?不知道通訓門前不得喧嘩?”
小內侍哭紅了雙眼,左臉上還隱約能看見個巴掌印,“奴說了。說了可別在那地方哭。可誰知尉夫人是哪門子的豹子膽,別的地界不說話,我方一說那裏有貴人過,她就號喪起來。”
連帶著他沒討上賞不說,回來還叫大掌事扇了一巴掌。
內侍眼睛打轉,從小布袋裏取了四五個拇指大小的金珠遞過去,“瞧你沒出息的樣。這點事兒有什麼哭的?諾,這金珠是方才雲良娣賞的,爺爺大方,分你幾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