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調回頭,重新靠在床邊的攔上,從兜袋來抓了一把瓜子,劈裏啪啦地嗑了起來,“燕兒呀,你瞧瞧你,怎麼把自己作成這樣?沒出息!”
沒出息,沒出息,就會罵她沒出息。
尉春燕歪著半個身子,探手將茶杯取過來,“說我沒出息,那怎麼不把春泥送進宮來?”
春泥是她爹得了官位納的姨娘,從頭前夫君那裏帶回來的孩子。
在家裏是繼庶女的身份。
說起她,就要想起她那妖妖怪怪的娘。
尉夫人啐了一口,“呸,她個賤貨,還想進宮做皇上的兒媳婦?仔細命客死她!”
她深吸一口氣,手指頭頂頂尉春燕的腦袋,“還當你進了宮裏,給老娘長臉,叫你爹那沒心肝的看看我。誰知你跟個小石子兒一樣,咚地落了湖,連個波浪都瞧不見影。”
以前女兒在時,能說會道,且叫那對賤人母女好看。
女兒一走了,她這個嘴笨的,總是說不過人家,哭又沒人家哭的好看,輸了好幾個來回。
真是氣煞了。
尉春燕何嚐不想在宮裏站得穩當,隻是如今
她看看自己的傷腿,氣餒地歎口氣。
“娘,你說咱們家以前是養馬的,我學了那麼多馬上的花樣,好不容易碰上機會,結果那馬無端地就瘋了,是不是這宮裏的風水不好?”
尉夫人吊起眉梢,打斷她,“哎這話可不能說。皇家是天上官,那福氣是咱們受不住。不過聽你這麼一說,還真是有點怪了。這樣,你把那日騎馬摔傷的事情同我說道說道,我替你掌個耳朵。”
尉春燕一一說盡,沒有一處省略。
聽完全程,尉夫人拍掌低呼,“你個傻妮兒,這哪裏是馬瘋了,是你叫人家算計了。我估摸著就是那太子妃下的黑手。你呀,花上點銀錢,瞧瞧價打聽,看看上馬前是不是有人靠近過那黑馬。保不準呀,就知道真凶是誰了!”
此前,她可是從未往惡處去想。
聽了母親的一番話,頓時心驚。
母女二人湊在一塊嘀嘀咕咕地說了半晌。
這一日一直到日中留了飯,三位入宮探望良娣的外命婦才不舍地離去。
宜秋宮門前
左佳慧淚珠爬了滿臉,拽著左夫人的手掌不願意鬆開,到宮人一直在催了,這才悻悻著鬆手。
隻是臨了,想起印在心裏的事兒,一直沒機會開口,趁著沒人注意這邊,湊在阿娘耳朵邊悄聲,“阿娘,秦家哥哥還好嗎?”
還記得她嘛?
左夫人心跳一頓,手猛地握在女兒的腕上,外人看去一副母女不舍惜別的樣子,“慧慧,忘了他吧。你若是一直惦念他,就是在要阿娘的命!”
這話以前就說過,想來是嚇不到女兒,她又補上一句,“也是在要他的命!記住了沒?”
左佳慧小雞啄米似的一連串點頭,淚珠子跟雨珠一般揚撒,這一次的眼淚中還帶了太多外人不知的思念和絕望。
終於,內侍帶著她們走地遠了。
兩人伴著,沉默著往回走。
左佳慧苦悶地憋了一句話,“我阿娘叫我快些同太子歡好,可我不願意。你願意嗎?”
一想,她都已經歡好過了,自然是願意的。
陸霜雲不知她所思,“我也不願意。”
咦?這倒是奇了。
自己不願意是心裏有人,她不願意又是為何?
可惜這種話,不能問出口。
左佳慧感慨地長歎一聲,“歲月催人老,咱們兩正是一對苦鴛鴦呀!”
叫她這麼插諢打科,方才凝在心間的愁緒忽地散去,一時起了興致,叫了人來,在院中擺上顏料,二人開始繪上了丹青。
另一側的尉春燕叫人扶著出了宮門,眼巴巴瞅著她娘,“內監們都小氣記仇,這一回出去了人家說什麼,阿娘您就做什麼,若是再像先頭那樣起鬼心思,下次我就不叫你進宮了。”
尉夫人看著挑擔裏一盒盒璀璨寶貝,哪裏敢說個不字,忙不迭地點頭。
臨要走了,又擠在尉春燕跟前,“你可得給老娘爭氣些。太子尊貴,你多說好話,早些生個男胎,好多拿些賞賜回來,也不枉為娘養你一場。”
“曉得了,曉得了,走吧,路上且安生些。”
一直到看不見人影了,尉春燕才著人攙著自己回宮。
貼身宮女翠柳將滿地的瓜子屑收拾了,悄聲道:“良娣,您娘家夫人倒是個實誠性子。”
尉春燕:“你們怕是心裏都在笑話我阿娘呢,對吧?”
翠柳忙說不敢。
“我阿娘是鄉下人,不像城裏人心腸彎彎繞,說話是有些粗俗,愛金子寶貝。可她隻我一個孩子,打心底裏疼我。”
翠柳:“夫人是個好人,看您和她說話,倒是叫我想起我娘來了。”
尉春燕笑了笑,順口問起翠柳的身世。
心裏卻哼:她娘是興城正五品官將的正室夫人,一個奴才的娘也配同她母親相提並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