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爺,前麵就是金刀穀那個鬼洞了!”衙役劉三伸手指向前方,側過頭來朝坐在馬背上的溫縣縣令張汪戰戰兢兢地說道。張汪朝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去,隻見得前麵那方穀壁底下,一個黑森森的洞口赫然在目:它掩映在蒼翠樹蔭和野草叢中,仿佛一隻碩大的怪獸蹲在那裏張開了血盆大口,看起來十分的恐怖陰森。
張汪看罷,不禁勒住了胯下坐騎,當場盤桓了起來。這半年來,金刀穀附近的村民們三番五次地前來報告:這個神秘的大洞穴裏似乎在鬧鬼——有一天傍晚,從穀中砍完木柴準備回家的農夫何四,經過那洞口前時,居然聽到裏麵傳出了叮叮當當的金屬交鳴聲;還有不少夜行入穀的村民,藏在草叢裏親眼見到,曾有許多鬼影從那洞中踴躍而出,在夜幕下你來我往、群鬼亂舞。後來,附近村落裏有幾個天不怕地不怕的精壯小夥兒,聽說這洞裏鬧鬼,便帶上了刀斧弓箭齊約著前去闖洞探秘。結果,兩天之後,除了一個被嚇得瘋瘋癲癲的小夥子竄逃而出之外,其餘的夥伴一個也沒了蹤影。村民們去查問那個被嚇瘋了的小夥兒,他也是整天裏瘋言瘋語:“鬼呀!鬼呀!好多的鬼呀!……”不得已,村中長老和裏長們隻得將這個鬼洞的情形上報了縣衙,懇請縣衙明察。
縣令張汪是服膺儒教的文士出身,哪裏會相信什麼“怪力亂神”之類的奇談怪論?於是,他便提了本衙五十餘名差役,執刀握槍,打算深入那金刀穀鬼洞之中探個究竟。
待到越來越靠近那鬼洞洞口之時,張汪不知怎的,心裏卻如同敲起了小鼓一般咚咚咚跳得厲害,夾著馬腹的小腿也似乎抽筋般哆嗦了起來!畢竟,這鬼洞裏說不定確實藏有什麼怪異之物,既能把人嚇瘋,自然是凶險萬分了。
想到這兒,張汪拿起了掛在腰間的酒囊,咕嘟咕嘟猛喝了幾口,這才借著酒意壯起膽來,跳下馬挑了三十五名比較精壯的衙役跟著自己,又吩咐剩下的十幾名衙役守在鬼洞外麵:“若是聽見我們入洞之後在裏邊稍有異動,你們便及時進來接應!”
部署完畢,張汪讓三十五名衙役一邊當當當地猛敲著銅鑼,一邊舉著火把,前呼後擁地護持著自己一路聲勢喧天地闖進洞去!
踏著洞穴內滑溜溜、濕漉漉、泡鬆鬆的土地,張汪感覺就像踩在了某種巨大怪獸的舌頭上麵。他一邊小心翼翼地張望著,一邊在眾衙役的掩護下鼓起勇氣往裏麵越走越深。
正在此時,隻聽得前方洞頂乍然傳來呱呱呱一陣怪叫,接著又是撲棱棱一片亂響——無數隻黑影像瓦片一般飛砸而來!
衙役們慌了手腳,紛紛叱罵著、撲打著、驅趕著——張汪心頭一陣劇震:那些黑影都是藏在洞頂的蝙蝠受到驚擾之後撲騰而出的。
虛驚一場過後,張汪繼續和衙役們一道向洞底深處前進——這個洞穴很大很深,裏麵的路徑也是彎彎繞繞、曲曲折折的,讓人越是深入越是難摸虛實。也不知過了多久,衙役們手中的火把差不多燃盡了一大半的時候,眾人終於來到了一個三岔洞口前麵。
“老爺,咱們該從哪個洞口進去呢?”劉三舉著火把跑到前麵探察了半晌,回頭向張汪稟道,“是左邊這個洞口還是右邊那個洞口呐?”
張汪抬起頭來,向左右兩個洞口瞧了又瞧:裏邊都是黑森森的,寒氣重重,怎麼望也望不到底。他躊躇了片刻,定住了心神,堅定地說道:“先前傳說這洞裏鬧鬼,今天咱們闖進來查尋了近一個時辰,也沒見到什麼鬼魅之物——這樣罷,咱們就從右邊這個洞口裏進去察看一下,沒什麼意外情形便撤了罷。”眾衙役聽了,齊齊應了一聲,便簇擁著張汪進右邊那個洞口。
正在這時,卻聽得旁邊的一個石鍾乳大柱後麵傳來陰惻惻一聲怪嚎,尖厲刺耳,聽起來十分可怖——張汪他們循聲一看,竟是一個血骷髏頭從那石鍾乳柱後伸了出來,兩個大大的眼窩裏還亮著綠瑩瑩的火!
“啊呀!鬼呀!”劉三一聲驚叫,丟了火把捧頭便跑。眾衙役早已嚇得魂飛魄散,擁著還沒從極度驚懼中緩過神來的張汪,一哄而逃!
張汪被他們裹挾著往外倉皇奔出了十餘丈遠,心神漸定,站住了腳步,猛地抓過一把弦弓,朝著那後麵的洞口深處嗖嗖嗖連射了三箭!他一邊亂射,一邊口裏還念叨著:“管他是真鬼還是假鬼,本縣也要射他一射!把這洞裏的陰穢之氣射掉一些!”
衙役們在他的舉動鼓舞之下,也紛紛彎弓搭箭,不分東西南北,向著洞中深處亂射了一通。
一陣箭雨射過,那洞中深處猝然響起了一聲痛呼,一掠即逝!這聲音被張汪聽得明白:那分明是一個活人中箭受傷後發出的痛嚎!
“老爺,您看這箭射也射夠了,怒氣發泄也發泄完了……咱們還是趕快出洞去罷!”劉三終於按捺不住又上來勸道。
“不要怕!他那裏麵隻有一個惡鬼,咱們這裏還有三十多個官差呢!”張汪咬著牙狠狠地說道,“咱們再殺進去查看一下吧!”
“老……老爺,咱們帶來的箭差不多要射完了,”劉三的聲音立刻顫抖得十分厲害,“還……還有這火把也快燒完了……咱們還是趕快退了吧!”
張汪轉頭看了看手下這群衙役,見他們一個個滿臉都嚇得煞青煞青,小腿肚子也哆嗦得像篩糠似的,都擁上來一迭聲地勸著出洞離開。他知道衙役們幾乎都被剛才那冒出來的骷髏頭嚇破了膽,自己是再也指揮不動他們繼續深入的了——逼急了他們,這幫衙役很可能會把自己一個人丟在這洞裏麵奪路而逃也說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