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那個怪洞是你們司馬家用來藏物儲糧的洞倉?”張汪一聽,嗨呀一聲,用掌一拍右膝,搖頭歎道,“唉……那你司馬公怎麼事先不早些言明啊?弄得這四方村屯裏的百姓怕神怕鬼、人人自危的。”
司馬防隻是拿眼睨視著他,撫著須髯笑而不語。
張汪一見,心頭暗暗一動:這司馬家既在這洞倉裏製造出這麼多的鬼魅事跡來,必是故布疑陣,嚇退那洞倉周邊的居民,讓他們不敢前去探擾——自然,這洞倉中隱藏著的那些秘密便無從泄露了!不過,溫縣司馬氏竟對一個如此隱蔽偏僻的洞倉這等苦心經營、百般設防,那裏邊的秘密想來必是非同尋常!隻是,這司馬防先行坦承那洞倉是用以藏物儲糧的,卻讓他不好意思再盤問下去了。
這邊,司馬防臉上看似神色如常,胸中卻是思潮起伏:金刀穀中的秘密洞倉,本是司馬家開基建業的最大秘密。如今竟被這個多事的張汪無意中盯上了,實在是不可不慎思謹防!若是此事單係他張汪一人知曉,按照司馬防先前的想法,大概隻用一個刺客就可以了結此事了。然而,眼下這事兒已被張汪在縣衙上下鬧得盡人皆知,殺他一個人來滅口已於事無補了。這時候,司馬防反倒生出了另外一個主意:順勢而為,啖之以利,籠絡住張汪,把他納為己用,由他來為司馬家捂住金刀穀洞倉這個天大的秘密。
兩個世交舊誼的好友就這麼各懷心思地對麵相坐了好一會兒,還是司馬防先開口說道:“這樣罷——張君,為本座這個秘密洞倉之事,實在是大大地勞擾了你和屬下差役。本座願付三百石糧食、一百匹絹布、六十筐銅銖以致歉意,如何?當然,這些禮物就交由張君一人經手自行處置。本座相信,張君必能將此事辦理得十分妥帖的。”
張汪聽了,更加覺得那個洞倉來曆不凡,臉上並不露異色,爽朗一笑道:“司馬公這是說的哪裏的話啊?我粟邑張家與您司馬家世代交好,還用得著您這麼客氣嗎?那些東西,張某一文也不要!您不必這麼多禮,隻是,您那洞倉鬧鬼之事,外麵的人聽了覺著蹊蹺——張某自今而後當然是不會前去打擾的了!可是,若有其他人動了別樣的心思,那就有些難說了!須得多加小心才行……”
司馬防聽得張汪話裏有話,臉上笑容微微泛動,款款言道:“難為張君為我司馬家顧念得如此周全……聽得張君此言,想必你心中已有什麼滴水不漏的妙計了?”
“說有什麼‘妙計’,張某是絕當不起的。”張汪把頭搖了又搖,麵有難色,“當然,張某一定會將司馬公此事掛在心頭細細思量,為您最後找出個萬全之策來。隻不過,張某近日亦有一樁頗為煩憂之事,恨不能把一顆心劈成兩半來左思右想啊……您還得容張某再緩幾日……”
“是何難事竟讓張君如此煩憂?”司馬防何等聰明,一聽之下立刻便單刀直入問道,“張君既有心為本座金刀穀洞倉之事分憂,本座自會盡力竭誠為張君煩憂之事解難!”
“唉……這個事說來讓張某煞是臉紅啊!我那個閨女,司馬公是認得的,名叫‘春華’,如今已到了婚配之年,偏偏卻找不到一個可意的人家……”張汪仿佛觸動了自己心底最深處那根神經,一談到這事兒便哽咽了起來,“張某身為人父,愛女心切,實是不能不為春華的終身大事憂深思遠啊。”
“原來是這事兒啊!”司馬防聽罷,沉吟良久,才緩緩答道,“張君這樁煩憂之事啊,先前朗兒也曾給本座談起過。隻是眼下許都時局混亂,待到一兩年後天下初安,他一定會在朝廷中為春華侄女覓得一戶有名有望的好人家的,那裏的貴胄公子倒是不少,春華侄女又才德兼備,必會配得一個如意郎君的。張君,你實在不必太過煩憂。”
“司馬公與伯達賢侄能如此體念張某的這番苦處,張某甚是感激不盡!”張汪用袍袖拭了拭眼角的淚痕,喟然又道,“其實,在許都那裏去高攀什麼名門望族的,張某倒沒這個奢望。張某對閨女的這樁事兒一直是這麼看的:一是男方的情形,必是我張家熟悉的,若有世交舊誼是最好;二是男方的門風,能夠以詩書傳家、以才學立業。這兩條要求若能達到,張某便心滿意足,別無他求了!”
這一下,連傻子也聽得出張汪的意向所指了!司馬防麵上表情如秋風拂池,皺起了層層漣漪。沉吟了許久許久,他才緩聲問道:“本來,本座亦並非拘於家世門第之見的庸儒,對於春華侄女的賢淑馨德,本座也是甚為喜愛的。隻是,張君你看,我家朗兒年歲太大,隻怕配不上你家春華;我家孚兒又立誌三十而立之前不談婚嫁之事。”
“仲達呢?”張汪脫口而問,“仲達與我家春華青梅竹馬、兩小無猜。張某素來對他是十分喜愛的……”
“仲達?你問的是我家仲達麼?”司馬防張大了口,滿麵的愕然之色,“張君莫非還不知道?半月之前,我家仲達突患風痹之症,已是臥床不起。依醫師所言,他雙腿筋脈僵滯、起居不便,非但連官仕之事再也做不下去,而且日後自存自理都是很難啊——”
“怎麼會這樣?”張汪隻覺雙耳裏頓時嗡一聲響,震得他一陣發暈,“不會吧……不會吧……怎麼會是這樣?這事兒我得趕快跟春華說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