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突然“癱瘓”又新婚(1 / 3)

片片白雲在一碧如洗的天空上悠悠飄過,牽引著司馬懿的視線漸行漸遠,仿佛一直飄行到天的盡頭……

司馬懿半躺在臥室裏靠窗的那方榻床上,抬眼遙望著窗外的天穹,陷入了深深的思索當中。

這短短的四個多月裏,時勢猶如白雲蒼狗,變幻莫測,一瞬間已是鬥轉星移,許多事情都變得麵目全非了:正當司馬懿挾“肅貪除奸”之美譽,躊躇滿誌地準備跨入許都,在仕途上有所作為之際,曹操擅殺國舅董承、縊死董貴妃的消息猝然傳來,一下讓他有些猶豫了!從權謀之術的角度來看,無論許都城中真實的情形怎麼樣,曹操在這個時候突然以一己之名而公然擅殺董國舅、董貴妃,都是極不明智的貿然之舉!這會讓他背上與董卓一樣“專權跋扈、欺君肆威”的惡名的!那麼,他既是負有這等惡名,今後在與袁紹、劉表、馬騰、劉璋、劉備等人的交鋒之中,又豈能繼續在“奉天子以討不臣”的名義上占得優勢?你曹操的“不臣之跡”已赫然昭著,又能憑恃什麼去討伐別的也有“不臣之跡”的諸侯呢?你和袁紹、劉表、袁術等“悖逆之臣”又有多大的區別?如此一來,曹操在政治名譽高度方麵的優勢已大為削弱!正所謂“有道則競於德,無道則競於勢”——那麼,素以“忠君愛主、匡扶漢室”而自詡的曹操,幾乎便把自己的政治美譽度降低到與袁紹、袁術之流的水平上去了!然而,單就一個“勢”字而言,曹操又如何抵擋得住兵強勢眾的冀州袁紹?唉!曹操也算英明睿智,居然在此大敵當前之際出了這樣一記錯招,把自己置於四麵孤立之境,實在是可嗟可歎!

在那般思考之後,司馬懿暗暗抑住了入仕之念,在與父親司馬防、大哥司馬朗多方商議之後決定:鑒於當前許都時局尚不明朗,曹操又犯如此草率之失,且荀彧、楊彪等漢室骨幹之臣,是否會如先前一般鼎力支持曹操,而今也難說得很,河內司馬氏便隻有潛伏下來,隱入幕後靜觀其變,然後伺機應變、審慎而動。

於是,在曹操的司空府辟書送達司馬府的前幾日,司馬懿在一次外出上街巡視市井百業的途中,突然從馬背上重重跌下,那一跌摔得他雙腿筋斷骨折,從此足不能動、身不能行,再也做不成什麼官差公務了。太守曹仁見他傷情實在嚴重,便隻得準許他返回溫縣孝敬裏家中好生養護治療。

然而,古語有雲:禍不單行。曹操派來的征辟使者趕到孝敬裏前去探訪之時,卻又被司馬懿之父司馬防一把鼻涕一把淚告知:據醫師診斷,司馬懿跌下馬來的那重重一摔,非但摔成了他嚴重的腿折骨斷,而且還傷及了他背脊筋脈,導致他的風痹之症發作,怕是數年之內再也無法出仕做官了。

目睹此情此景,司空府征辟使者也無可奈何,隻得帶著那一紙辟書和滿車聘禮,一無所獲地黯然返回。這司馬懿正值年輕有為之際而遭此厄難,猶如雄鷹欲翔而雙翅盡折,一時也成了河內郡內人人歎惋的不幸之事。

就在這一片陰雲籠罩在司馬家上空的同時,大概是為了給司馬懿衝凶去厄,一樁出人意料之外的大喜事又在孝敬裏司馬府鑼鼓登場了:身負風痹之疾的司馬懿,竟與同郡粟邑縣令張汪的閨女張春華,舉行大婚之禮,他是被貼身侍從牛金、司馬寅攙扶著,與張春華拜了天地父母,送進洞房的。

據參加這場婚禮的親朋友人回憶:在這場婚禮上,司馬懿滿麵淚痕、悲不自禁,仿佛是在為自己淒涼的下半生而慟哭不已。他曾經是那麼的才華橫溢、光芒四射,也曾經是那麼被世人期許為“公卿之器、社稷之才”,但如今卻是隻能鬱鬱乎蝸居故裏、困守寒廬,僅與妻子奴仆相對頹然,在默默無聞之中了卻餘生了。不過,親朋好友們還是為司馬懿感到了一絲欣慰:看得出來,粟邑張家似乎絲毫沒有嫌棄這個女婿身殘體廢,非但張汪在整個婚禮過程中始終麵有喜色,而且那張春華出閣之後對司馬懿亦是傾心相待、體貼入微。他們都說:以司馬懿目前的狀況和條件,能夠娶到張春華這樣一個對他不嫌不棄、溫柔體貼的妻子,已實在是大有福氣了——除了張汪這個傻帽兒之外,誰還會把自家的黃花閨女嫁給司馬懿這樣一個半殘半廢之人呢?

“夫君,你的銀耳湯熬好了!”鶯啼一般柔婉動聽的聲音飄然而來,將司馬懿投在窗外的目光拉回到了室內:張春華一身素淨衣衫,婷婷嫋嫋,攜來一派暗香漫室漾動,右手端著一張紅漆托盤,已然來到了他的榻前停下。

“謝謝春華妹子……”司馬懿倚在榻背之上,輕輕說道。

張春華莞爾一笑,將手中托盤放在桌幾之上,拿起了盤中那隻銀碗,用玉匙輕輕舀起了一匙熱氣騰騰的銀耳湯,放到自己唇邊輕輕吹了幾吹,然後笑眯眯地向他口中送來:“來!夫君……你嚐一嚐罷……”

司馬懿無言地搖了搖頭。

“夫君是怕這銀耳湯燙嘴麼?”張春華有些奇怪,瞧了瞧那匙中水晶般瑩亮的銀耳湯,“妾身再將它吹一吹罷……不過,太涼了你吃下去會傷胃的。”

司馬懿還是搖了搖頭。

“那,夫君一定是嫌妾身熬製這銀耳湯的手藝不精了……”張春華將那玉匙慢慢放回了銀碗,語氣裏透出一絲失望來,臉上倏地又綻開了笑容,“沒關係,妾身等會兒下去向牛大嫂好好學一學,再為你細細地熬一碗來。”

司馬懿臉上的表情微微有些波動了:“春華妹子,你何必為懿而自苦如此?懿落得今日這般情形,隻怕有些負了妹子你的傾情相待啊!”

“夫君快別說這些話了!”張春華杏眼一睜,若嗔若喜地盯了司馬懿一眼,用手擰著衣角的絲絛在指縫間繞了幾繞,輕聲言道,“夫君,你不知道,能夠嫁給你成為你的妻子,這就已經是春華今生最大最大的福分了!春華能夠每天這樣服侍夫君、陪伴著夫君,心裏便是像喝了這銀耳湯一樣甜滋滋的了……”

“春華……”司馬懿瞧著張春華那一臉的真摯,眼角不禁淚水緩緩流下,“懿如今已是這副半殘半廢的模樣,出不得仕、做不得官、成不得名,下半輩子都將躺在這病床之上再也站不起來……真是苦了你了!每天瞧著你為懿忙前忙後操持雜務,懿空負男兒立家之名,實在是無地自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