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五年十月,曹操在官渡與袁紹對峙之際,突發奇兵劫燒了袁軍後方最重要的烏巢糧倉,截斷了十餘萬袁軍的生命供養線,頓時一舉扭轉了整個戰局:袁軍在一夕之間散潰無餘,袁紹隻得拋棄了所有營壘、輜重、圖簿、軍械,獨與八百殘騎倉皇北逃而去!
自此,曹操以官渡之戰的赫赫全勝真正樹起了他中原霸主的無上威勢與地位!關中的馬騰、荊州的劉表、江東的孫氏、益州的劉璋等割據一方的諸侯們,都不禁對此怵然驚懼,同時也開始為自己的未來而憂心忡忡——如今曹操兵鋒所指,無人能敵,倘若他瞄準的下一個對象是自己,豈非危如待宰之羔羊?
就在這一年的年底,身為司空府主簿的司馬朗突然回到了溫縣孝敬裏休假省親。
司馬府的後花園背倚金刀穀南麵的伏犀山壁,占地極廣,有丘有壑,有湖有池,有圃有苑,有亭有榭,一脈清流恍若玉蛟盤繞其間,條條曲廊四通八達,顯得豁朗開闊而又不失清幽深邃。
此刻,盈盈綠茵之上,司馬寅與牛金一前一後抬著一座竹榻跟在司馬朗身後緩緩而行。竹榻之上,正半臥著一身輕裘的司馬懿。
所有的人都看得出來,此番司馬朗回鄉省親,心情甚是不錯,那一副昂首闊步的派頭,仿佛他拾得了什麼珍稀的寶貝一般。這自然是有緣故的:鑒於司馬朗在許都司空府裏將所有內務做得有條不紊、細致紮實,曹司空從官渡前線回來之後,立刻奏明朝廷,為他加賞增俸四百石,連升了兩級官秩。而且,曹司空念他這半年多來勤於公務而未得休憩,特別恩準他回家休假省親,賞賜了他一大車的美酒玉帛,並向他的父親司馬防親書一封致以殷切問候之意。麵對曹司空這般寵遇,如何不令司馬朗舉動之間難掩欣悅之情?!
“二弟,真沒想到——據地數千裏、擁兵三十萬的一代霸主袁紹居然就這樣敗了。烏巢糧倉的那一把大火,竟會燒得他全軍崩潰!”司馬朗深深一歎,“曹司空在那樣艱苦卓絕的險境之中竟能扭轉乾坤——實是天縱之雄啊!”
“是啊!糧草為行軍征戰之本——曹司空將袁紹的這個‘本’一刀連根斬斷,那三十萬養尊處優、倚多為勝的袁軍,驟然麵對無糧可食的窘境,自是‘失節事小,餓死事大’,怎不會紛紛鬥誌全無、潰散逃竄?”司馬懿倚在竹榻上,沉沉而道,“歸根到底,袁紹麾下的三十萬兵卒終究不過是一群烏合之眾,有糧則聚,無糧則散——這也暴露了袁紹治軍‘無道、無法、無紀、無能’的重大缺陷!相比之下,曹司空以四萬之軍硬抗河北不斷集結而來的三十餘萬敵軍,且又乏械缺糧,竟能萬眾一心苦苦撐持達半年之久,直到最後一刻方才扭轉乾坤。大哥讚他為‘天縱之雄’實不為過!”
“唔……其實,曹司空能在缺糧乏械的困境之中苦苦撐持半年之久,直到最後一刻方才扭轉乾坤——終歸還是多虧了荀令君在後方的供輸無滯與運籌帷幄啊!”司馬朗繼續說道,“大約在官渡對峙到第四個月的時候,曹司空已然險些熬不下去了,便欲退兵以守許都。荀令君得知之後,急忙發書勸諫道:‘今我軍糧草雖缺,但困窘之狀尚不如楚漢爭霸於滎陽、成皋間也!其時,高祖劉邦與西楚項羽俱不肯先退,隻因先退者則勢屈也,勢屈則人心散矣,人心散則退必潰矣!而今司空大人以十分居一之眾,劃地而守之,扼其喉而不得進,已四月有餘矣。彼已情懈勢竭,必將有變,此乃用奇製勝之最後關頭,實不可失也!’這樣曹司空才駐兵未退,終於等來了這扭轉乾坤的最後一刻……”
“好計謀!好方略!好決斷!荀令君真可謂千古一聖、曠世偉傑也!他之英明果銳,世人或許尚有望其項背者;他之深沉弘毅,世人則無出其右也!”司馬懿聽到這裏,不禁伸出右掌在竹榻扶手之上重重一拍,話語之間溢出無限的欽佩與歎服來,“得荀令君者,必能得天下!曹司空能得荀令君之佐,這才是他真正的‘天縱之幸’!——唯有獲得這‘天縱之幸’,曹司空才能成為‘天縱之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