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著長廊徐步前行,也不知走了幾個回環,卻見廊尾深處是一座緋紅色的蟬翼紗屏風,恍若一抹淡淡的煙霞,裏麵還有婀娜多姿的翩翩秀影映了出來,隻看得讓人眼迷神悵!而到了此刻,那一派清婉動人的歌吟之音,亦是愈加清晰,就仿佛近在耳畔一般!
司馬朗走在前麵倒是顯得熟門熟路的——他徑自行到那緋紅屏風前邊停下腳步,輕咳了一下,向裏麵揚聲而道:“王姑娘……司馬朗攜二弟司馬懿特來拜謁!”
王姑娘?什麼王姑娘?司馬懿心頭一震:想不到自家府中後花園的逍遙閣裏就在自己眼皮底下一直隱藏著這麼一個神秘女子!自己居然連她的一切來曆、底細都毫不知曉!
閣中的笙歌之聲戛然而止。那緋紅屏風左邊嫋嫋然轉出來一位少女,淡施粉黛輕步迎出,赫然正是那婢女青芙!她走到司馬朗等人跟前,款款施禮蹲下身去,道:“諸位公子,王姑娘有請!”
正在司馬懿暗暗思索之際,他已經在竹榻上被牛金、司馬寅抬進了閣堂當中——隻見左右兩排歌女婷婷而立,前麵琴案之後,一位麵罩紫紗、身著鵝黃輕衫的窈窕女子正倚榻而坐。
司馬懿抬眼看去,隻見那兩排歌婢都是妙鬢蛾眉的少女,小的十四五歲,大的十八九歲,都穿著一色梨花粉紗緊袖衫,腰圍碧帶下垂於膝,一個個豔若桃李、迎風生香、姿態飄曳。他目光往前一掠,卻見那扶案撫琴的黃衫女子非但風姿絕俗、舉止秀逸,顧盼之間流溢而出的那一派端麗典雅之氣,更是讓他怦然心跳,並驀然生出了一種似曾相識的愛慕之感!
“司馬公子,你今天又準備帶走幾個歌婢?”黃衫女子也不抬頭迎視司馬朗,隻顧伏在案上輕輕調弄著那具瑤琴的絲弦,漫不經心地問了一句。
司馬朗的嘴唇分明在微微顫抖著——他從懷裏掏出一隻黃絹小包來,拿在手上伸了出去,緩緩道:“這是西域伊吾國進貢來的沉香八寶珠釧,佩帶它能讓人身有奇香而經久不逝。我記得以前你在司徒府裏談起過自己很想得到這件寶貝。”
那黃衫女子正自調弄琴弦的纖纖玉手驀地一下僵住了,大顆大顆的淚珠兒沿著麵頰閃亮地滾落下來,濺得那瑤琴麵上閃起星星晶芒!
過了許久,她才慢慢說道:“司徒府……真是難為司馬公子您了……還有心記得當年司徒府裏的事情……”
司馬懿在一旁聽得暗自納罕:這黃衫女子的聲音聽起來好生耳熟啊!可自己就是回想不起她是何人了。接著,她的聲音慢慢平靜下來:“那沉香八寶珠釧,司馬公子您自己好生留著吧!日後還是送給您心儀的女子,小女子如今再也不是司徒府的千金,再也不配佩帶這樣的奇珍異寶了。司馬公子也不必為小女子再多費這些無謂的心思了……”
“貂蟬小姐?”司馬懿的身軀一下從竹榻上挺直了起來,“原來你是貂蟬小姐!”
“二公子……”黃衫少女淒然一笑,身子似遭針刺般一顫,“可惜,如今貂蟬在亂兵之中容顏盡毀、雙腿被廢,再也不能向你這位救命恩人施禮相迎了,失禮之處還望見諒。貂蟬剛才本以為二公子你已經忘記貂蟬了……”
司馬懿在竹榻之上坐起,凝望著倚伏在琴案之上哀哀而泣的貂蟬,淚水頓時蒙矓了他的眼簾。他輕輕吟道:“西北有高樓,上與浮雲齊。交疏結綺窗,玉閣三重階。上有弦歌聲,音響一何悲?誰能為此曲,慷慨有餘哀!亂世損璧潔,聞者盡心酸……”
“別念了!”司馬朗一聲暴喝,兩眼通紅,猛地止住了司馬懿。他的胸膛激烈地起伏著,過了許久也沒有平靜下來,終於從齒縫間澀澀地擠出了這樣一段話:“請王姑娘為朗挑選好十名出色的歌婢……三日之後,朗自會讓人前來領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