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懿哪裏猜到他這位大哥的思想竟已轉到這方麵來了,他見大哥臉色似乎有些難看,不禁問了一句:“大哥可是在為貂蟬姑娘的事兒煩惱麼?”
司馬朗聞言,卻是苦苦一笑,臉上頓時黯然:“煩惱?再煩惱也是沒用的了。為兄是早就死了那份不該存有的心思了……二弟啊!有些感情你沒有經曆過,你不懂的……”
司馬懿聽著,頓覺胸口處傳來一針尖銳的刺痛:大哥,你說什麼?你說有些感情我不懂?你為自己與貂蟬相見而不能相處、有緣無分而黯然神傷,我又豈不是為方瑩的杳無音信、“死生難料兩茫茫”而常在夜裏淚浸床枕?我先前不懂你為何一直不曾婚娶,現在我終於明白了……隻是,我卻要開始在心目中把方瑩當做已經真真正正地死了,埋葬在自己記憶的最深處了,從而徹底地斬斷過去,與另一個深愛著我,已經成為我妻子的春華一路攜手走向未來……唉!現在想來,我比大哥你還是幸運一些,因為我再也見不到方瑩了,所以我的心弦便不會被常常撥動,所以我還可以讓時光如流水漸漸衝刷掉關於方瑩的一切印跡……而你,貂蟬雖然活在眼前,你倆之間僅有一簾之隔,你卻永遠隻能遠觀而不能近交,否則便會損及你目前所擁有的一切,損及司馬家的清譽與基業!這才是對你最大的煎熬與折磨啊!換了是我置身於你這般境地,隻怕也是心如枯木、終身不娶的了。
兄弟倆便這樣默默然佇立在蕭蕭北風之中,望著一片片落葉打著旋兒如輕羽般隨風飄逝而去,自嗟自歎、自感自傷了一番,然後才漸漸平靜了下來。
“罷了!還是父親大人講得對:你我兄弟都是自負為雄豪之才的誌士,何必如詩客騷人一般空有兒女多情之庸態?”司馬朗瞧著逍遙閣的方向,沉緩地說道,“與我司馬家‘異軍突起、後發製人、一統天下’的宏圖大業相比,與我司馬家承前啟後的昌隆鼎盛相比,這區區一己之悲歡苦樂又算什麼?我們……我們都是司馬家千秋偉業的獻祭者……”
司馬懿微微垂下頭去,不再多語。
司馬朗轉過身來,抬頭望向那座巍峨高聳的壘石假山,邁步就朝假山背麵繞了過去。
司馬懿聽得他在前麵一聲呼喚,便隨後跟來。隻見那座巍峨的壘石假山背麵是兩扇兩丈有餘、用整塊黑色花崗石雕成的巨大洞門!
“這……這是……”司馬懿不禁麵現驚訝之色。
“這是我司馬家的絕密洞倉。”司馬朗向他解釋了一句,徑直上前伸手啟動了洞門的機關。隻聽得嘎嘎嘎一陣響動,兩扇巨大的洞門緩緩開了。司馬懿在他後麵往洞府裏看去,隻見一團漆黑的幽深,不知通向何處。
司馬朗卻似對這裏的一切甚為熟悉,舉步向前走了進去。司馬懿跟在他後邊尾隨而入,卻見他大哥也不知在前邊的洞壁上又摁動了什麼機關,突然眼前一亮,一片雄闊壯觀的洞廳豁然呈現:一排排炬火熊熊的獸頭壁燈、寬約數丈的巨型青石板甬道、懸空伸出的戰台箭垛……處處顯出了可堪據險作戰、能攻能守的軍事設施色彩!
司馬懿沒料到這洞府之中居然藏著這樣堅固而精巧的戰備設施,不由得嘖嘖讚歎。
司馬朗一邊沿著寬大的青石甬道往裏緩緩走去,一邊東指西顧地詳細解釋道:“這個洞倉是當年我司馬家組建護鄉塢時動用了一萬餘名塢丁,費了兩三年的工夫修建而成的。這裏的甬道四通八達,在金刀穀粟邑縣那邊的山壁、獲嘉縣境內的伏犀山脈等處都有出口。前麵共有藏兵洞、儲糧洞、藏寶洞三個最重要的巨型分倉。整個洞倉極大極深,可以容納二十餘萬名塢丁在裏邊食宿操練,而且還可以在裏邊儲備數百萬石糧食,足夠支應這些人馬近十年之久。”
司馬懿邊聽邊看,一路行來,見得軍械堆積如山、糧穀囤圍重重,慨然而歎:“父親大人和兄長為造就我司馬家這一雄厚基業,可謂是苦心孤詣、艱辛卓絕!想來當年董卓意欲恃之雄踞天下而修建的那座六百裏郿塢,恐怕也不能及我司馬家這‘藏於九地之下’的絕世洞倉!”
司馬朗在前麵淡然而道:“如今天下初安,河北漸趨升平,你我終將縱橫於朝廷官場之上,隻怕這個洞倉一時也用不上了。不過,將來時勢變幻莫測,若有意外之變與可乘之機,這洞倉仍不失為我司馬家異軍突起的根據之地……”
他忽又轉臉朝向司馬懿,仿佛憶起了什麼似的,緩緩道:“當年為兄攜本郡子弟兵——兩萬塢丁投在曹司空麾下,這些人的名簿還在為兄的手裏。他們都是我司馬家的親族死間,亦是我司馬家潛伏於曹氏內部的一支隱形大軍……如今,這兩萬司馬家的子弟兵當中,已有一百八十九人擔任了百夫長、有七十二人做到了偏裨將校之職。二弟,你要切記,我們日後對這些人要更加用心地百般籠絡,他們都是我司馬家在關鍵時刻可以動用的秘密力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