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五洲兄弟兩人,哥哥叫劉四海。爸爸早死,媽媽把倆兒子帶大,還沒看見兒媳婦的影子就撒手了。好在哥哥成人了,能種地養雞維持生計,弟弟就出來打工。去年春節,劉五洲回了趟家,關於他哥哥的病,他成了村裏最後一個知道的人。
劉四海得了一種所謂的怪病:尿多,全身腫,腰疼。好在他們村也不是什麼特別閉塞的窮鄉僻壤,附近縣城裏醫院還是有的,結果街坊大嫂子帶著去了一查--尿毒症。尿毒症是啥?村裏人沒有知道的,大夫雲山霧罩說了一大堆,除了開好幾千塊錢的藥以外,其他的都沒聽明白。
劉五洲是在祖國首都見過世麵的人,決定帶著哥哥去更大的醫院看病。過完節,倆人就去了大同三院,終於把病問明白了。同時,也明白治這個病需要多少錢了。劉五洲扶著哥哥從醫院出來,才一出門,咣當一頭就栽倒了。
哥哥劉四海急了,說:“你這是怎麼了?沒錢咱可以賣房子,大不了不治了,你可急什麼呢?”劉五洲說:“我倒不是急,我這半年老摔,走著走著眼前一黑就摔一跤,常有的事。”劉四海一聽:“那可不行,這不是小事,這不還沒出醫院呢嗎?走,回去看看去。”
劉五洲拗不過哥哥,隻好去掛了號。這一查可了不得,劉五洲腦袋裏長了個瘤子。
中間的事情,村裏人也不太清楚,隻知道後來兩人回了村,相對無言。幾天之後,街坊大嫂子突然滿村跑著叫人,說老劉家打起來了。大夥兒踹門一看,劉四海正舉著一口鍋,追著劉五洲滿院子跑。大夥兒還沒來得及勸,隻見劉五洲往前撲地便倒,摔了個狗啃泥。這下劉四海也不鬧了,趕緊攙扶起來撅砸捶叫,好半天才緩醒過來,消弭了這場禍端。
大夥兒一問,原來哥兒倆本來正在商議把院子賣了治病,但粗略一算,恐怕連治一個人的病都不夠。於是哥兒倆為了治誰不治誰的問題吵了起來。街坊們好一頓勸解,才把兩人勸住。當地民風淳樸,大家覺得求生本能驅使之下,這也情有可原,所以誰也沒有對劉家哥兒倆有一絲態度上的改變。相反,大隊還組織了一次捐款,結果收到的大部分都是棉衣。這有什麼用?兩人哭笑不得,每日裏繼續爭吵。
吵了七七四十九天,終於得出一個結果:抓鬮。兩人商定,寫兩張紙條,一張寫“生”,一張寫“死”。抽著“生”的,賣房子治病;抽著“死”的,合當殞命,不得怨天尤人。兩人請村裏有名的大了①。寫好紙條,扔進一個瓦罐裏,突然相視凝噎,接著抱頭大哭起來,把罐子扔井裏了。
這事兒就這麼沒人提了。劉五洲說:“不管給誰治病,多一分錢也是好的。”於是他決定回北京繼續打工,盡量多掙錢;把哥哥托付給街坊之後,灑淚而別,回到首都北京。一下火車,劉五洲就賊忒忒地打聽變戲法、教牌技、出老千的師父,好拜師學藝。(這部分是村裏人編的,作者注。)中間過程,外人不知,一起打工的老鄉可是眼看著劉五洲的手藝一天天地見長。
劉五洲在店裏或宿舍,得閑時總會練上兩手。猜豆子,掌心點火,變金魚、變鴿子、變白兔,劉五洲都練過。但他練得最多的、每天必練的就是隔空抓紙團。說“隔空”不太恰當,應該說是“憑空”。無論有多少個紙團,裏麵寫上什麼字,他都能淩空抓出寫著“生”字的紙團來。他的手快極了,就在你眼皮底下,能把任何大小合適的東西變沒,或變到一丈遠處的帽子底下。在宿舍,沒有人敢跟他玩兒牌--玩兒過幾次,簡直沒法玩兒,別人手裏的牌都是他的,桌麵上已經出了的也是他的,隻要他想要,什麼都是他的。
所有人都知道,劉五洲名曰打工,實際上是出來練就一身絕藝,好回去應對人生最大的一場決戰。所有人也都知道,以他的身手,已經沒有失手的可能性了。別說抓鬮,這時候就是給他一把左輪讓他玩俄羅斯輪盤,恐怕都要第六輪才能殺死他了。
“後來呢?”我剝著毛豆,小胖子喝著啤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