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著話,已經是垂淚滿襟。
乾元帝捏了一本折子,尖銳頂端在他頭上敲了幾下,“你呀你,叫朕怎麼說你好。上下一顛倒,五百萬兩的金銀,都能頂朝中一年進項。底下人出了這麼大的差錯,你是該死。”
鄭敏擦著眼淚,悶聲道:“老奴該死,老奴該死”
乾元帝阻了他扇耳光的動作,靠在椅子上,凝著虛空長歎一聲,“小敏子,咱們都老了。朕當年信錯人,險些丟了命。你不也是如此嘛?”
鄭敏道:“陛下萬壽無疆,莫要說老。老奴怎麼能跟您相提並論呢。”
乾元帝嗬然笑笑,“到底贏家還是朕呐。司禮監這些年替朕辦了不少事,此次查明主謀的秉筆太監也是功臣。給他留個全屍,家中若是有人,便不必株連。”
鄭敏:“謝陛下隆恩。劉尋那十惡不赦之人自知罪孽深重,無顏麵世,早已服藥自盡。若是泉下有知,也是要給您磕頭的。”
乾元帝擺擺手不願再說,吩咐擺駕如妃宮中。
鄭敏急忙起身伺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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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先不說殿內主仆情深
自出殿外,身後朱紅色大門闔上,那道令人脊背發麻猶如針紮般的視線終於隔斷。
殿外有盛夏的暑熱,見他出來小孟子急忙吩咐預備轎攆蕉扇。
再過半月,聖上就要遷居九成宮避暑,按照往年慣例,太子隨行。
謝玄隻覺回廊下的風都帶了盛夏的吵鬧,叫人靜不下心。
轎攆一路東去,路上逢內侍領著一人正進大明宮。
謝玄認出人來,示意停下,“胡大人這是升官了?”
胡春來行禮問安,“回太子的話,全是托聖上的福,奴才不敢自高,必定鞠躬盡瘁報效皇恩。”
“身為臣民,效忠皇室是理所應該的。司禮監是個好地方呀,隻要能辦差,平步青雲不是難事。對了,流民之事,司禮監出力不少,還請轉告那位,就說孤記得他的恩情。”
胡春來:“奴才必定傳達。”
“走吧。”
轎攆重新走動,這一行人漸漸遠了,胡春來才直起身子,扭頭看了一眼。
這位太子,並不像傳言中的那麼廢物。
真是小瞧了。
一番雷霆手段,不僅查清三年前戶部的糊塗賬,更是將此次賑災中飽私囊的貪官汙吏大清洗,就連司禮監都受了波及。
他同東宮詹事府的一小吏有點淵源,花錢在其中運作不少,這才順當地將劉尋拉下馬。
劉尋一倒,司裏不少同僚為了秉筆大太監的位置明爭暗鬥,他借著搭上東宮宜秋宮內侍的路子,這才居功上位。
想來,如今所得仰仗的都是東宮。
這位太子方才所言意有所指,不知是不是他等多想,總有中被算計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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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宮
棲琅閣
聽小貴子回稟一切,陸霜雲露出淺笑,“本宮沒看錯你,也沒信錯人。下去吃碗冰酥酪吧,瞧著滿頭都是汗。”
小貴子得了賞,自然嘴上抹了蜜一般,卻沒失了恭敬倒退出外間,才扭身出去。
吩咐秋露封了三百兩銀票給他,陸霜雲往冰盆前湊近,她自小便是耐凍不耐熱,還沒進七月,白日裏就是一聲熱汗,粘糯地讓人不舒服。
內宮局記檔冰例都是有數的,按理這時節還輪不到一小小昭儀,奈何如今她也是有靠山的人。
正感受著清涼氣,外間門上的回稟稱太子今日要在棲琅閣用午食。
陸霜雲著小廚房做了兩碗冷淘麵,令吩咐幾樣清爽小菜,內侍剛言太子到,一切正好準備妥當。
食案擺在院中葡萄藤架下,有回廊小細風拂麵,四周屏架的簾用驅蟲的香熏過。
用浸濕的帕子將他脖頸、手中的細汗擦過,看他層層疊疊穿地板正猜到方才定見了正經人。
他們湊在一塊吃飯,一貫不習慣旁人伺候,眼前隻有秋露在跟前攪拌一碗粉香圓子。
陸霜雲扯扯他衣領,最後還是將他外麵那層圓領袍扯掉,“這麼熱的天,大太陽下便少些露,省得中了暑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