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雨霏霏,人間所有景致都像是披了一層看不清的霧氣,叫人看不清摸不透。
室內氣味清苦
榻上人瞳孔隻剩最後一點光兩,發出一聲不知是歎還是不甘的氣音。
“殿下,拿著簿子了,您便可往前大邁一步,臣已經看到未來我朝錦繡氣象。”
不過,那些都不重要了
他眼中蕩開一點懷念,手指不受控製地痙攣幾下,在袖中摸了太久卻依舊什麼都沒摸到。
忘了,司禮監將他身上的物件都搜刮了去,想必那縷細發早就化為灰燼了。
“她還好嗎?”
謝玄道:“好。來前因為你的事情同我生氣了,罵我狼心狗肺,卸磨殺驢,陰陽怪氣的。人人都說莊大人才高八鬥是溫良君子,和青梅竹馬的鄰家妹妹本該是一對眷侶。他們說是命運錯堪,
可我得同你說句實話,她曾救過我的命,如今更是成了我心尖上的人,便是你再有功,孤都不會將她分給你,知道了嗎?”
屋裏好半晌沒有回應。
謝玄抬頭去看。
床上人已經合眼睡去,嘴角帶著一抹笑,整個人真就像江南春雨一般,便是連死都是悄無聲息的。
他握了握拳頭,沉聲喚了周風進來,說了一個地址,“東西在這兒,你親自去拿,不能出差漏。”
周風抱拳。
他出去,馬騏進來,手上的傷勢已經包紮好,他看一眼床榻上的人道:“莊大人是被馬車拋在中大街上的,醫館藥童腿快尋到了我府上。”
謝玄:“賬簿到手後未免出事,他一抄兩份,一本妥帖送出,另一本隨身藏了。”
馬騏頓悟,想到其中凶險,一時心緒複雜,“河北道一事,他曾言敬佩太子為生民做主,不想能忠心至此。”
臨出發前,謝玄見過莊青樾,不是什麼正經場合,不過是一侯府的賀壽宴,當時莊青樾臨溪曾道:士為知己者死。
莊青樾是士,但他配做對方的知己嗎?
算不清了。總,不要讓他白死了。
他道:“後續的事情利落些。王相的人不是一直很想參與這事兒嘛,就由他牽魂引線吧。”
馬騏道:“是。”
——
一出門才發現,原本纏綿的雨竟密集起來。
謝玄推拒了預備好的馬車,一路騎馬回宮。
伺候的宮人看他一聲濕重,急急上來撐傘,麵上帶著喜氣,“請太子安,您可算是回來了,下晌太醫院回稟,雲昭儀娘娘已有身孕一月。這可是咱們東宮頭一大喜事,就連昭儀娘娘都歡喜地坐不住,在內殿等著您呢。”
她在裏麵?
是了,走前她已經聽到莊青樾傷重的消息,必然是要一個結果的。
謝玄腳步幾不可見的一頓,繼而如常隨著內侍進了殿。
外邊陰著天,裏麵卻沒有一絲燈燭,進殿就看她枯坐在黑暗中,不知撐了多久。
謝玄示意內侍下去,也不讓掌燈。
屋門一關,更黑了,他尋到她對麵的椅子上坐好。
兩人都不開口。
不知過了多久,外邊天際‘轟隆’一聲悶響,有極快的光亮閃進屋內,謝玄得以看清她麵上殘留的淚痕。
她道:“死了。他死了,是嗎?”
謝玄沉默,這沉默就是一種默認。
第二聲雷響過後,外邊有狂風卷起,掀地雨水像是鞭子一般,狠狠地甩在窗紙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