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青灰:天涯孤旅(1)(3 / 3)

這一張照片是在上海聖瑪麗亞女校拍的。那時候,愛玲還是一個青澀的女中學生。聖瑪利亞女校當時上海最有盛名的教會女子中學。美麗的玻璃花房,寬大的健身房遊泳池,音樂教室裏嶄新的鋼琴……在這所重英文輕國文的學校裏,愛玲是以中文寫作出名的女才子。她的第一篇文章《不幸的她》就發表在該校年刊《鳳藻》第12期上,那一年她才11歲。記得那時候,她總是穿著式樣過時,色澤陳舊的衣服。在這個時髦歐化的學校裏,愛玲猶如一個灰姑娘。在她的筆下,也總脫不了那種憂傷的調子。在如花的少女時代,在如夢的菁菁校園,愛玲卻一個人品嚐著家庭破落留給她的寂寞與清貧。

拍這張照片時,愛玲已經來到了香港大學讀書。那幾年愛玲過得挺快樂。在港大前兩年,她每一門功課總是能考第一名,連得了兩個獎學金。有一位先生說,他教了十幾年的書,從沒有給過學生這麼高的分數。在港大,她還認識了炎櫻。一個幽默聰明的錫蘭姑娘。後來,她跟愛玲成了好朋友,一起走過了風雨幾十年。可惜,戰爭打破了她繼續求學的美夢。1942年,愛玲又回到了上海。

後麵這組照片,是愛玲頗為滿意的時裝照。這不禁讓她想起昔日上海灘那段風光無限的日子。愛玲以前總是說:“出名要趁早呀!來得太晚的話,快樂也不那麼痛快……”那時候,她真是上海文壇上橫空出世的一位才女。她像天女散花似的把自己一篇篇精美的作品拋出去。拋向各種有影響的雜誌上,拋向無數讀者中。那時,每當她走在街上,都會碰到一些打招呼的陌生讀者。她常常穿著奪目的衣服去印刷廠看樣稿,工人們都停下來看她。當時,她的傳奇家世也被披露了。人們驚詫於她身上還流著張佩綸、李鴻章的血液。愛玲確確實實成了20世紀40年代初上海的一則“傳奇”。這時候,那個給她留下一生心靈創傷的男人出現了。從小愛玲就失去了家庭的溫暖,她是多麼渴望有一個溫暖的家,有一個深愛著自己的男人。然而,與胡蘭成的這一段感情,終究如同鏡花水月……可歎愛玲一支筆,寫盡了人世間的情愛悲歡,可是卻寫不出屬於自己的一段圓滿愛情……

舊影集裏還有另外一些照片是她母親美麗年輕的影像。照片裏的黃逸梵,儀容嫻雅,氣質高貴。有一張拍的是她在西湖邊賞梅。這一年,西湖的梅花盛開爛漫。身穿旗袍的黃逸梵,微微地笑著,拈花端坐在一片花海叢中,還有一張拍的是她在海船上。也許是正在從太平洋的落日中緩緩駛過的海船上。一襲輕柔的連衣裙,由於光線的緣故,隻能看到一個剪影式的柔和的輪廓。她的一隻手臂自然地搭在船欄上,一隻手臂自然地下垂背在身後。人們無法看清她當時的表情。隻能看到她微低著頭,默默地凝視著泛起波瀾的海麵。她此刻的表情,應當是恬靜而柔和的。此時無聲卻勝似有聲啊!

莊信正夫婦一邊翻看著,一邊讚歎著,還不時顯出驚異的神情。大約是愛玲泡給他們的那杯極濃極甜的咖啡發揮作用,他們一直都精神亢奮。等他們想到該告辭時,一看表已經3點半了。莊夫人楊榮華女士多年後還清晰地記得:步出公寓大門時迎麵吹來的那陣輕柔涼風,以及脹滿胸中的那股無限陶醉。

天亮之後,他們趕在商店開門時買了一本相簿送去,請管理員轉交張愛玲,然後才開車上路。而那一夜,對他們而言,實在稱得上是一個奇幻的、充滿浪漫主義色彩的夜晚……

在愛玲幾十年的隱居生活中,做的兩件最主要的事是翻譯《海上花》和對《紅樓夢》的研究。《海上花列傳》是清末韓子雲寫的一部專門描寫上海妓院生活的長篇小說。魯迅認為此書是“狹邪小說”中之上品,在《中國小說史略》裏稱其他書“大都巧為羅織,故作已甚之辭,冀震聳世間耳目,終未有如《海上花列傳》之平淡而近自然者”。胡適、劉半農就曾經重印此書,並給予極高的評價,稱其為“吳語文學的第一部傑作”。愛玲自稱“十三四歲第一次看《海上花》”,“許多年來無原書可溫習,但也還記得很清楚”。愛玲當初在給胡適的信中就明確指出:“我一直有一個誌願,希望將來能把《海上花》和《醒世姻緣》譯成英文。”然而,《海上花》全書的對白都用蘇州話寫成,對於不懂方言的讀者來說,可為“天書”。因此,即使是譯成國語版,也得細心咀嚼,那麼譯成英文需要多少時間和心血也就不言自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