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失落的一代(1 / 1)

我無法給讀者全貌,因為連英國媒體也找不到答案。

英國廣播公司(BBC)引述倫敦2011年8月6日起的暴動景象,有若電玩閃電戰;部分地區讓活過二次大戰的老人回憶起德軍轟炸的景象。在伯明翰15名年輕人砸破藥店,有人試圖保衛其他商店,一輛瘋狂的車子向著手無寸鐵的義務保衛者衝過來,先輾死了一人,再倒車,徹底輾碎死者的頭顱,再衝一回;這一次“複仇之車”成功地撞死了兩人;任務達成。

倫敦有太多傑出的曆史學者、社會學家,本來可以告訴我們這一場持續一整周,從倫敦四麵八方,燒向利物浦、伯明翰、曼徹斯特……整整八天的暴動為何發生?然而他們內心蘊藏了太多深刻的悲傷,一下子答不出來。

首相卡梅隆從意大利一回國,就下令警方動手抓人。卡梅隆認為警方動手抓人太晚,是全英動亂的主因;但這顯然不會是曆史學家可以接受的答案。被逮捕的多為年輕人,不分膚色,不分族裔,甚至不隻為了貧窮。他們有人是大學畢業生,有人為大學助理教授,有繪圖工程師。英國政府發言人憤怒地表示,這群年輕人濫用英國的民主,他們並非受歧視的邊緣族裔,許多人仍有收入,或領政府津貼。英國官方的總結:年輕,就是要亂,問題出在教養。

英國前首相顧問丹尼·克魯格則提供給我們另一個視野。他先看著倫敦火光衝天,接著親眼目睹伯明翰車子故意撞死人的“手機上傳”畫麵,憤怒地一一記錄這群“孩子們”驚動英倫史的對話過程。

先是8月7日下午,一條短信在黑莓手機上流傳,“所有北部的兄弟們,下午4點恩菲爾德(Enfield)車站集合。”短信寫道:“不管你來自何方,蒙上臉來這裏集合。我們一起搞破壞,看什麼,搶什麼。”

接著8月9日,一則“戰果”發表於Twitter上,暴徒襲擊了倫敦諾丁山地區(Notting Hill)最昂貴的餐廳。即使電視台一旁采訪,一名婦人公然自某家商店搬搶一台電視,並宣稱“我隻是拿回我交的稅。”

於是英倫之霧(London Fog),舉世聞名的迷霧,更阻擋世人對這場騷動的理解。它不全然是郊區失業者暴動,它不全然是黑人或土耳其後裔引發的騷亂,它在英國市中心、貧民區、富人區……盡情而全麵地破壞。

丹尼·克魯格目前擔任英國預防犯罪慈善組織Only Connect的首席執行官,他結語這場不可思議的暴動:“我們”寬容“他們”,但“他們”對他人隻是以盡可能的方式證明自己的可恥。他們並不在乎毀掉自己的人生,反正這個淪落的國家已經把他們毀了!

BBC訪問一名參與暴動的大學生,2010年11月他與數萬名牛津大學生上街抗議政府調高學費三倍,遊行大致和平落幕。他坦白地告訴BBC,我們和平示威,然後國會平靜地把我們徹底出賣。“隻有暴力,才足以震醒那些自以為是的上流人士。”

英國大學原學費每年約為3000英鎊(約為人民幣3萬元),2010年12月9日國會以323票對302票通過大學學費調漲案,從此漲至9000英鎊(約9萬元人民幣)。當天3萬名學生已預告了此次8個月後的暴力演出;隨著國會表決出爐,學生開始丟棍棒、縱火,並焚燒原本過兩周後為眾人祈福的國會場外大聖誕樹。

支離破碎的英國給了許多人沉思,英國的社會福利、公租屋、貧困照顧,在全球幾乎首屈一指。但福利金代替不了親情,公共部門冷冰冰的社會服務取代不了日漸西落的經濟大環境。已被迫卸任的國際貨幣基金組織(IMF)前總裁卡恩,2011年4月出席財長會議時曾深刻地感慨2008年金融海嘯後年輕的一代,他很擔心這些人如今的失業,將是永久的失業。因為這場70年一遇的大衰退,歐洲至少十年以上才能恢複;而屆時他們又已太老了,有人可能永久失業。卡恩用了一句悲傷的字眼形容他們:“失落的一代。”

如今失落的一代轉為“憤怒的一代”,時代把他們壓得扁扁的,於是去他的教養,去他的牛津;人性中的愛,徹底地被恨取代。

發狂,或者用官方的字眼“可恥的騷動”,帶領他們前往一個沒有目標、沒有目的地的地方。隊伍在Twitter召喚下前進,希望早已被擱置於比星辰更遙遠的國度。

英倫憤怒的靈魂如今或許已然疲憊,這幾天倫敦漸漸安靜了;但相同的怒吼聲正在其他國度智利、以色列街頭……一一上演。

2011年8月1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