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裳被推得一個側歪坐在了地上。
稍遠處易疏下意識探出雙手,待他意識到隻能掩飾的空握了握手心,眉頭緊蹙。
錦裳也不在意。她起身半蹲著胡亂的在蕭玄身上拍打著塵土,輕輕道:“阿玄,你年紀還小,還有許多事未明。”
又停了片刻,她清了清嗓子,咽了咽喉嚨朗朗道:‘格物,而後知至知至,而後意誠意誠,而後心正心正,而後身修身修,而後家齊家齊,而後國治國治,而後天下平。”
見蕭玄無動於衷,她就要硬著頭皮再念一遍:“格物,而後知至知至,而後意誠意誠,而後心正心正……”
“哈哈哈哈”漸漸有人稀稀拉拉笑將起來。
蕭玄惱羞成怒地抬起頭,一手攥了錦裳的手使勁一捏,眼睛重現清明,狠聲喝住道:“閉嘴!”
“哈哈哈哈”周圍人群中的笑聲更甚。
錦裳自然即刻從善入流地住嘴,心中卻忍不住腹誹若不是舍出去我這張臉,又怎麼能把你氣得回了魂?還真是沒有一件事是容易的!
這樣蕭玄總算起了身。她自然是要與地上那位被打的苦主道歉。
也不便多說,錦裳隻得言語閃爍道:“對不住,您說之人與我弟弟有恩……”
苦主倒是豁達,鼻青臉腫道:“未經世事心思單純,滴水之恩自當湧泉答報。無可厚非也!隻是這事事皆有真相。真亦真,假的永遠成不了真。”
他還正待要再說,南國主事的黃老元帥卻來了。
總之,人群四散而去,蕭玄與這位被打的苦主一並被抓,以“私下鬥毆”之罪論處——當眾各打二十軍棍,跪罰示眾處置。
其實還是應該慶幸此時朝廷之事風聲鶴唳、草木皆兵,將帥皆有忌憚,不敢妄談國事,否則無論誰人至少都要去了半條命。
錦裳自然是無計可施,隻能背過身去聽著蕭玄被行刑。待到打完,她坐在蕭玄身旁,守著其罰跪。
“隨姑娘怕是不會離開他弟弟的。”易恒於遠處空搖搖頭道。言罷他歎了口氣,轉身便往軍帳而去。
易疏也明白今日已是徒勞,隻得無功而返。
月上梢頭,錦裳了無生趣地坐在一旁陪著蕭玄。
蕭玄跪著忽然開口道:“格物而後知至,知至而後意誠,意誠而後心正,心正而後身修,身修而後家齊,家齊而後國治,國治而後天下平。聖人言豈可錯記!不知不言,切莫叫人貽笑大方。”
錦裳臉上寫滿了無藥可救,心中暗罵:“迂腐!挨了打,罰跪示眾居然開口說的第一句話是糾正聖人言?不是道歉,不是道謝,不是委屈……當真有閑心!不過,心裏憋屈該是好了。”
想到這裏,心裏的大石也跟著落了地,她胡亂地應了一聲:“嗯,現下知道了。其實我方才那般多好記,一背便背下來了。”
又見蕭玄眉目不善,她立即改口:“阿玄好生厲害,懂得這樣多。以後你要多教教我!”
蕭玄本想再多斥錦裳幾句,但還未出口。
一旁“噗嗤”一聲笑,跪著鼻青臉腫的苦主終於忍不住了。笑罷,這人大概覺得失禮非常,忙擺手道:“對不住,小兄弟。在下不是故意譏誚,隻是一時未忍住。”
月下,錦裳轉頭看去,忽然覺得此人一臉倒黴樣兒。
老大個人被個十二三的小孩兒打得鼻青臉腫,還道“無可厚非”,後來又被打了二十軍棍,現下更是連著一同罰跪。
緊張多時的神經突然就這麼鬆了下來,她愈發覺得這人倒黴迂腐得讓人想笑,遂也不拘小節“哈哈哈”笑出聲來。
笑完她又覺得自己欺負老實人,實在對不住,馬上站起身來朝苦主道歉地拜了拜。
這人真是迂腐至極,雖跪著亦不忘慌忙拜了拜還禮。
這下錦裳又覺得人家跪著拜,自己站著拜更不妥,“哈哈”又忍不住笑了,複低身道了一聲“對不住”又拜了一下。
一旁的蕭玄見這二人一下子竟好似熟稔起來,一時對笑,一時還拜來拜去的,全不顧自己,他更是又氣又惱。但也的確距之前的悲戚鬱鬱情緒不知要好了多少倍,開闊了許多,麵色也慢慢緩了下來。
錦裳高興起來,定是少不得要言語的。果然她再次拱手道:“這位軍爺,在下姓程,名錦裳。對不住,今日傷你的是我弟弟,單字一個‘玄’。不知軍爺高姓大名?”
這苦主跪著又還禮道:“軍爺不敢當。在下姓丁,名響。家住‘五升街’,原是個讀書人,家中欠了銀兩,被抓來填了軍中的缺兒,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最無用之人。”
錦裳知亂世最可憐的便是讀書人。因讀書人迂腐,又多半毫無營生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