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此處,她就要拔開塞子,卻突然餘光中似見火光一跳
錦裳忙機警的往軍營之處望去,果然那邊倏然亮起火把,星星之火燎原之勢越來越多。
哪裏還敢怠慢,她忙蓋上塞子仍係在腰間,腳下行“踏雲”至營地,又改運“浮雪”入帳。見蕭玄還在睡,一切無恙,她這才鬆了一口氣。
折騰了一天也乏了,再去水邊也來不及了,錦裳索性倒身先睡了。
夜裏睡得正沉,她卻猛然抖了一個激靈——不知夢到什麼駭人之事,居然生生嚇醒了。
她迷迷糊糊地坐著,下意識四周張望一下,原本一顆蒙頭再睡的心卻涼了半截。天竟然就亮了!
錦裳垂頭喪氣地歎了口氣,才掙紮著打定主意爬起來去幫老喬頭兒提水。畢竟再睡下,一會兒更爬不起來。
確定好身上的衣物,她又給蕭玄掖了掖被子,強打著精神就出了帳子。
她這才發現並不是天光大亮,而是外頭的火把照得四處亮如白晝。不僅如此,而且遠處易家營帳,進進出出俱是粗布白衣。
如沉沉的石塊“嗵”一下墜入穀底,錦裳大驚。她隱隱覺得不好。
她想也不想,就腳下運浮雪潛身過去,藏在一頂帳篷後麵暗中打量。
此時,大概有十餘人牽馬正欲出營,俱是白衣。為首的正是昨日她才見過的易恒易疏。
隻見易疏似是說了句什麼,忽然雙手鄭重一拱行禮,複“噗通”一下雙膝一彎,跪倒在易恒身前。
一向如三月春風的易恒此時表情也甚為凝重。他即刻彎腰伸手相扶。但好像地上之人重有千斤,他不但沒扶起來,反而也單膝跪與易疏麵前。
易恒像是想說什麼卻說不出來,隻單手深深壓在自己三弟肩上,極難過又極男性地擁著端了一下弟弟,複艱難無力鬆開胸懷,又按了按易疏左肩,腮幫子一鼓站起身來。
跪地之人易疏不但還不起身,反而重重的將頭往地上一摜。
昔日含情的雙眸似水光一閃,易恒閉了眼點了點頭,而後一扭身決然飛身上馬。
他於馬上單手牽著韁繩又扭身看了眼頭抵著地依舊跪著的三弟。
一人馬上,一人馬下,皆是神情悲愴,如天上之水一去再難複還。
禁不住探出頭來的錦裳正與收回目光望向營門的易恒對上。她再藏已是來不及,隻能幹巴巴立在原地,像冰封了一般。
盡量看起來極倦極痛,這位易氏二公子仍打了些許精神微微向她點了下頭。
此時其他一眾人等皆已上馬。易恒終是在馬上雙腿一夾,奮力一打馬——立時馬鐺鑾鈴猝然響起,一眾人飛馳絕塵而去。
易疏跪在原地,雙手扶地,頭仍磕在地上一動不動。
錦裳更不敢動,怕被發現更加尷尬。便就形成了另一個怪異的一跪一站。
不知過了多久,她覺得雙腳都要麻了,易疏才緩緩踉蹌著起身轉身欲往回走。
倒黴催的,錦裳又一次被抓了個現行——易疏轉身之際的木然目光與她複雜的眼神又對上了。
“對不起”,錦裳半張了口,半晌總算是輕輕呼出無力的一聲。連她自己都暗罵自己,前朝欠的昨天都還沒理清,今天又偷看了不該看的,還偏偏這麼尷尬地看到人家這麼難過的傷心事。
易疏卻沒有任何反應,行屍走肉般一步一步艱難地往回走。
不用說,錦裳也麻利灰溜溜地跑了。
她心中有事,自是不會回去再睡,遂徑直去了火頭軍那裏心事重重地提水燒柴。
老喬頭兒對此倒還是頗為滿意,這小子總算是勤快早起一次。所以破例中午分飯時允許她在一旁打打下手。
這種時候,早有八卦嘴碎的士兵們在一旁便吃便偷偷互通消息。大概是這談資又勁爆又是別國的,所以一時說的聲音還挺大的。
“嗐,打仗哪裏有不死人的,隻不過這次死的是一軍主帥。要說咱這兒若真打起來還不知道咱們這些人都還能剩下誰?”
“豈曰無衣,與子同袍……與子偕行!”
錦裳不用看都知道這酸勁兒定是秀才丁響。她立時抬起頭給了秀才一個封嘴的手勢,怕這閑聊再給他攪了局,影響自己聽內幕。
“不是,我今早還見著易家人來著。”
一人伸出手指悄悄比了個三,“這個還在。”
“啊!怎麼獨獨剩了這麼個,雖說不是親的,一家子都走了,聖旨難不成就指著他不許奔喪嗎?”
“我悄悄跟你們說啊,昨天夜裏鬧了一宿!就不讓去!”
“這,這怎麼還能不讓去呢?為何啊?大哥戰死,這可是見最後一麵,送最後一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