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譯禾沉思了片刻,覺得有些不理解。
書在這個時代對於讀書人是很貴重,但是用來給女孩子做陪嫁似乎有點不太合適。
陪嫁一般來說都是些可以給女孩子安身立命的東西,窮苦人家也就罷了,京中貴人,怎麼說也得是幾間商鋪、幾處宅子才對,再不濟,銀兩總該有一些吧?
再說了,陳家下的聘禮可盡是些奇珍異寶,光是那串嵌著深海東珠的金璃瓔珞就價值連城,整個廣陵府無人不羨慕。
陳譯禾又想起蘇犀玉身邊的丫鬟嬤嬤,沒一個靠譜的。
且不說那個平兒,先前去敬茶時他故意為難蘇犀玉不準丫鬟扶她,春英也就罷了,畢竟是陳家的人,可她的陪嫁丫鬟竟然也當真聽自己的不管她了。
京城大戶人家的丫鬟,不至於全部如此吧?
陳譯禾越想越覺得不對勁。
陳家人雖然加起來都識不了幾個字,但是喜歡附庸風雅,家裏還是有書房的,不僅有,還很大,裏麵堆了些雜七雜八的書,就是平常沒什麼人進,落了好幾層的灰。
陳譯禾到的時候,正好碰到春英正往外走,臉上帶著還未收回的不滿。
見了陳譯禾,她連忙擺出笑道:“少爺回來了,少夫人正在書房收拾嫁妝呢,少爺可是要去看看?”
陳譯禾朝院內抬了下巴,“那邊怎麼了?”
春英可是府內的大丫鬟,紀管家主管外麵的生意和仆役,丫鬟們可都是歸春英管的,誰能給她氣受?
春英先前照顧了陳譯禾一段時間,知道自家少爺記憶出了問題後變聰明了許多,既然被看出來了也就不遮掩了,道:“是少夫人那幾個丫鬟,真是一個比一個懶散,讓她們去打掃書房,半天下來隻掃了腳下幾寸地,哪裏像是丫鬟,做小姐的還差不多!”
“你就沒罰她們?”
春英聲音低了許多:“少爺早上剛發落了少夫人身邊的一個丫鬟,蘇家送嫁的人還沒走,我怕再整治幾個,傳回京城蘇家會說咱們府裏給少夫人下馬威……”
“那書房最後打掃了沒?”陳譯禾問道。
“我過去時見少夫人自己在那打掃,趕緊喊了其他人去幫忙……”春英麵上帶了些疑惑,“說起來少夫人真是一點兒小姐的架子都沒有,不僅自己做下人的活計,幾個小丫頭不慎打翻了硯台,她還好聲好氣安撫丫頭。”
“知道了。你去找幾個機靈的丫頭,再把這事跟娘說一聲,就說……”
陳譯禾話未說完,但春英已聽明白了,“哎”了一聲,臉上也帶了笑。
再往裏走,蘇犀玉那三個丫鬟正在院子裏說笑,看見了他連忙噤聲低頭問好。
陳譯禾沒管她們,進了書房往裏走去,見蘇犀玉正踮著腳把書往上麵的書架上放。
書房足夠大,但沒什麼人煙味兒,又剛被打掃過,這會兒空蕩又冷清。
而此時又是傍晚,夕陽透過半開著的紙窗照射進來,灑在蘇犀玉纖細的身影上,給她整個人染上了一層朦朧的光輝,顯得人更加瘦小。
陳譯禾父母感情不好,他也見慣了上流社會的各種權色交易和虛偽的表麵婚姻,對婚姻並不抱有什麼希望。
但他很早就想過,如果哪一天他有了妻子,那不管他與對方有沒有感情,在婚姻期間都必須要尊重她。
說到底,他骨子裏就是古板的大男子主義,別人他管不著,但是自己妻子要是受了委屈,那就是在打自己的臉。
現在既然跟這個小丫頭成親了,那就得肩負起做人丈夫的責任。
他這麼想著,悄悄走到了蘇犀玉身後,抬手將她手中的書搶去了,道:“哪裏來的兔子精?”
蘇犀玉被嚇了一跳,猛地扭身看了過來,她梳的是雙耳發髻,乍一看真的有點像是個成了精的兔子。
剛一轉過來,就被陳譯禾在腦門上彈了一下,陳譯禾小心眼道:“連丫鬟都不喊,自己躲這兒偷偷練鐵頭功呢?”
“哎呀!”蘇犀玉捂著腦門抬頭看了他一眼,又默默垂下了眼。
她垂眸的動作緩慢,卷翹眼睫也彎如新月。
“我明明在整理書。”她低聲道。
陳譯禾把視線從她眼睫上移開,隨意翻了兩下書冊,密密麻麻的繁體字看得他眼花繚亂,“你家給你陪嫁這些東西做什麼?打算讓誰去考科舉?”
他可沒興趣去研究這些晦澀的文字,把書扔回到高處架子上道:“要去你去,反正我不去,我可連字都不認識幾個。”
架子上已經擺滿了一大半,蘇犀玉放下了捂著額頭的手,順勢搭在書架上,悶聲道:“不用誰去,就這麼放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