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遲錦簡直快哭了。
他真傻,真的。
他慢吞吞地抬起來那張狀如死灰的麵容,在捶胸頓足中鬼哭狼嚎地叫道:“我單以為這世上隻有大姑娘家會被逼婚,強迫上花轎成親,沒想到我一個大男人居然也會有。幸安啊你都不知道,這些天我爹知道陛下想把我和福寧公主賜婚後,成天就把我鎖在房裏,不準我踏出去一步,非得讓我上趕著去向公主獻殷勤,若她不願,就天天去求,求她嫁過來為止。”
“本來他的話我句句都不聽的,但沒想到他居然還真請家法,我長這麼大他都沒打過我……”
張遲錦越說越悲憤,甚至帶著些許嗚咽的聲音:“你說咱們兄弟倆怎麼都這麼倒黴,逃不了被胡亂賜婚的命呢?”
謝幸安本來都一直左耳進右耳出,在“嗯嗯啊啊”地隨口應付,直到聽見最後一句話時,就於低頭啜那一口茶的過程中,在心底默默反駁了句“我一點都不倒黴,我覺得快樂死了”,然後瘋狂壓製即將溢出口的狂笑,把它化作假模假樣的薄歎道:“唉,或許這就是我倆的命中注定吧。”
“遲錦啊。”謝幸安雖說並不知道關於他跟何矜的親事,張遲錦打探到的版本有多離譜,但好在他倆並未因此事而鬧掰,也就本著兄弟情半裝不裝地勸了勸,“你,節哀吧。”
“雖說這婚事是有點……,公主如今對你也的確……,但……總還是要活下去的。”謝幸安訕訕開口,看著張遲錦漸漸變得抽搐鐵青的臉,極為小心翼翼地繼續說道,“這個我的意思是……我不大會安慰人。”
張遲錦:“……”
不用說,他也看出來了。
他本來沒想死的,但經謝幸安一勸,他反倒不怎麼想活了。
隨後,在滿廳充斥的沉寂和尷尬中,張遲錦和謝幸安同時忽覺嗅到些極為淺淡、卻像貓爪子一樣撓在心上的撩人芳香,於是不約而同地抬眸去望——
赫然是穿著湘妃色立領衫、荼白下裙的何矜,她腳踩綴著鈴鐺一路碎響的繡花鞋,笑頰粲然地走進來:“呀,張公子來了啊。”
張遲錦眼裏閃著淚光。
謝幸安卻更早注意到的是——何矜頸上那條極不合時宜的圍脖,瞬間揚著桃花眼尾,得意到出聲地輕輕一笑。
還不忘在廣袖之下探出手,衝她比個大拇指——
不錯,倒真遮得挺嚴實!
何矜瞥了他一眼,無語了那麼一瞬間後趕緊正經下來,對張遲錦舉著拳頭道:“張公子,別這樣,人生還有希望,振作起來啊!”
語氣高昂振奮得仿佛短視頻裏的雞湯廣告。
“小矜兒——”張遲錦他哀嚎得更響了,嘟嘟囔囔地把自己的悲慘事跡再度宣揚,甚至像是下一刻就會伸出手去跟何矜要抱抱。
何矜越聽越覺得同情,甚至不時配合地點點頭,真被迫當舔狗的人生,確實有夠慘。
謝幸安卻一直盯著,整個人隻半坐在太師椅上,隨時準備作戰,把自個兒的娘子拉到身邊來。
但好在張遲錦雖說沒怎麼靠譜過,好歹還不是個人渣,他十分清楚何矜又並非什麼小桃紅、小杏兒的,終於隻是慘兮兮地看著她,吐完了苦水後,又茫然地把視線定格到她的脖頸上:“小矜兒,你脖子——怎的了?”
這種天係圍脖,雖然的確……挺奇怪。
何矜根本沒想到他還真會問出來,就用指腹隨便掃了掃圍脖上的白色軟毛,思考了三秒鍾後敷衍道:“也沒什麼,就落枕了,脖子痛。”
“哦。”張遲錦的腦子不大好用,也並沒去探究這事的可信度和真實性,隻是老父親似的,用慈祥的語氣望著謝幸安說道,“幸安,你可要多多關心,好好待小矜兒。”
這話自從他知道這倆人被賜婚開始,見到謝幸安一次就說一次,把人聽得幾乎都要耳朵起繭子。
謝幸安禮貌回笑,然後用種無需宣之於口的眼神點了點何矜,好像就在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