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雪天刮著狂風,陰冷、暴戾,無端讓人心生厭煩。這樣的天氣裏,蘇馳拉著我去見工。
“寶貝兒,你不能再這樣遊手好閑下去了。”蘇馳邊開車邊像大人哄小孩去做一件他極不情願的事情一樣,柔聲細語的勸解。
“怎麼了,嫌我礙事兒啦?”我將車窗開至最大,爬在窗口用力的吸了口煙,回過頭來將滿嘴的煙氣緩緩的噴吐在他臉上。“怕我要你養活啊?”
“看看,這就是我想讓你重新工作的原因之一。在家呆久了,蓬頭垢麵玩世不恭,越來越像女流氓。”他開心的笑著,騰出一隻手來幫我捋了捋頭發,神情中隻看得到滿滿的溺愛。
“快說,不然我就不去了。”我關上車窗轉過身,鄭重其事的盯著他。
“如果你覺得目前這種閑晃的狀態讓你很自在很開心,你當然可以繼續下去。養活你,既是我的目標又是我的責任。”他衝我擠眉弄眼,卻沒有正麵回答我的問題。這是蘇馳說話的一大特點,旁敲側擊。
“嗯,我很自在。”我言不由衷。事實是,我最近老能聞到一種由於自己終日無所事事所散發出來的腐味。我犯懶,而且不想跟女朋友們見麵,她們總要聊到工作,哪怕一兩句也會讓我覺得尷尬。一個三十出頭的失業女青年,聽著其他人咬牙切齒的咒罵老板或抱怨工作,對我而言,是一種折磨。特別是,我曾經是人盡皆知的工作狂。
“那好吧。”連我自己都能清晰的聽得出我語氣中的期待和歡樂。
“你都不問是什麼工作就應允,可見你也在家呆膩了。”蘇馳又笑。“你呀,什麼時候都改不了工作狂的本質。”
“我隻是不想辜負你的好意而已。”我強辯。其實我偷偷的背著所有人去見了四份工,結局都很失敗,不是對方看不上我,就是我相不上對方。“有時候我覺得找工作麵試跟找對象似的。雙方都擺出各自的長處和對對方的要求,然後等價換算,合適了就簽約,不合適了就拉倒。”
“在你的認知世界裏,找男朋友是這樣的嗎?”蘇馳突然來了個急刹車,將車停靠在路邊。“那你說說,對於我,你是怎麼等價換算的?”他看起來很嚴肅,前所未有的嚴肅。我從來沒想到,蘇馳還有這樣一麵。
“你約了幾點?快遲到了吧。”我迅速轉移話題,我還不太適應蘇馳將我們的關係過分嚴肅的深化。
他搖搖頭,隨即發動車前行。“溫岩,你知道你的問題在哪兒嗎?你永遠都沒有勇氣去正視某些問題。”
【1】
地球是圓的,隻要活著,我們總會再次與某人相見。無論,你想見還是不想見。
過去十年,我總時不時的夢到同一個情境。一個女孩在地鐵站,不知她從哪裏來也不知道她即將往哪裏去,然而無論她在何時何地上車,總會遇到同一個中年男子。他隔著擁擠的人群對她冷笑,然後突出重圍來到她身後,無所顧忌的貼緊她,身體隨著地鐵前行的節奏來回婆娑摩擦著她的後背,即使隔著兩人厚重的冬衣,她都能清晰的感覺到來自於他身體的無恥的變態熱力……
每一次,夢境到了這裏,都會詭異的戛然而止。
這一夜我驚醒,發覺自己雙手護住胸口,滿身大汗。四周夜色深幽,孤單寂靜。有史以來第一次,我覺得自己需要打個電話求救。
“你在哪兒?我很害怕。”電話才接通,我就迫不及待的脫口而出。
“溫岩?你怎麼了。”對方很驚訝。
“我說我很害怕,我又做噩夢了。”我提高了聲音整個人徹底清醒過來。
“那麼,需要我來陪你嗎?”
這個聲音和語氣怎麼聽起來一點兒都不像蘇馳。糟了!我撥通的竟然是江南的電話。
“溫岩?”對方在我半晌未回應時,語氣急切的詢問。
我恨透了自己。我怎麼還一直保留著江南的電話,怎麼會找蘇馳又找到江南那裏去,怎麼會在午夜夢回時犯下如此低級的錯誤。
“對不起,打錯了。”我掛斷電話,腸子都悔青了。絕對不能再這樣下去了,這已經是我第四次撥錯電話找錯人。第一次我覺得自己是順手,第二次我告訴自己是一不小心,第三次我對自己說我本來就糊裏糊塗的。第四次,理由我還沒想好。可我確實不是故意的。當我正在暗夜裏檢討和咒罵自己時,電話響起。
“真打錯了,不好意思啊。”我接通電話沒給對方先說話的機會。
“什麼打錯了,還不好意思呢。我跟你說,你趕緊到咱們常聚的那家夜店來,我陪客戶過來玩正要走,看到蘇馳拉著一個女孩兒從包廂裏出來了。”是蘇拉。
“你眼瞎了吧。”我不確定自己是不是還在做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