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咿,咿。」
艾魯西從喉嚨深處發出詭異的聲音,幾乎要跌坐在地,視線卻無法從那東西身上移開,完全無計可施。在陰暗之中,雖然可以模糊看見對方身體的輪廓,但不知為何卻完全看不出臉部的模樣。
那張臉一片空白。
就像是無臉鬼一樣。
接著,
就以那個姿勢。
突然之間。
「~~~~~~~~~~~~~~」
那東西。
像昆蟲一樣跳了起來,砰一聲貼在門上,
「嘰嘰嘰嘰嘰嘰嘰嘰嘰嘰嘰嘰嘰嘰嘰嘰嘰嘰!」
然後發出怪聲。
門要關不關的,白色的手掙紮似地向內湧入,手和腳亂拍亂蹬地伸了進來。
「嘰嘰嘰嘰嘰!」
那個。
惡心的東西。
想要闖進浴室。
嘰。
艾魯西跌坐在地,反射性地從口中進出類似的聲音。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叫聲化作哀號,振動了整個桂木家。
至於接下來發生的事,艾魯西已經記不太清楚了,隻知道急忙趕來的麻裏抱起了光著身子的她。
看來她似乎昏倒在浴室的地板上了。
這時四周早已亮起燈光。
在麻裏身後可以看見桂馬。他移開視線,盡可能不看艾魯西。此時艾魯西的心裏想的,可不太適合這個場麵,
(神哥哥……來關心我了。)
看來桂馬聽見艾魯西的慘叫後就跑了過來,這令她相當開心,於是忍不住露出微笑。直到這時,她才發覺自己光著身子,所以手忙腳亂了起來。
她用浴巾裹好身子,從地板上站了起來。
聽見麻裏的關心,
「沒事吧?發生什麼事了嗎,小艾?」
她的腦袋才恢複清醒,於是恐懼再度湧上心頭。
然後顫抖了起來。
艾魯西拚命向桂木母子解釋發生了什麼事。
電燈忽然熄滅。
而且還有來路不明的人影蹲在更衣間。
她揮動手腳,死命解釋。
然而。
「……」
「……」
桂馬和麻裏這對母子卻隻是交換了一下眼神。麻裏的表情有點困惑,桂馬則輕輕歎了口氣。
「可是,小艾,」
然後麻裏開口了。
「我跟桂馬剛才都醒著,可是並沒有停電啊?因為啊,家裏的燈一直都亮著,這點是不會錯的。」
「這樣的話!」
艾魯西拚命想要說服他們。
「那個!那個人,」
也不曉得為什麼,艾魯西的直覺告訴她對方是女的。
「一定是那個人把浴室的燈關掉了!」
桂馬又歎了口氣,麻裏則是露出溫柔的微笑。然後,
「小艾,你一定是泡澡泡昏頭了,所以才會產生那種幻覺。」
麻裏白皙的手輕輕放在艾魯西的額頭上。
「可、可是。」
艾魯西還想說些什麼,這時桂馬開口了。
「我說艾魯西啊。」
他不給艾魯西時間繼續說下去,眼鏡的鏡框閃了一閃,立即接著說道:
「那時候我下樓到廚房拿飲料,媽媽正好從廁所出來。你發出慘叫以後還不到十秒,我們就已經來到這裏了。特別是媽媽,她當時正好站在浴室正前方。時間上可以說是一點落差也沒有。」
「你聽我說,小艾。」
麻裏似乎很傷腦筋,
「就跟桂馬說的一樣,那時候真的很巧,我正好剛從廁所出來。你也知道吧?家裏的廁所就在浴室旁邊,所以一聽到你的慘叫,我馬上就打開了浴室的門。」
直到這時,艾魯西終於了解他們想說什麼。
麻裏又補充了一句。
「當然,我一開門就知道了。更衣間裏根本沒有什麼怪人,而且浴室的燈也全都亮著。」
「嗚。」
艾魯西的眼睛有點濕潤。
聽他們這麼一說……
她也覺得或許一切都是幻覺。
於是她稍微接受了麻裏的說法,並且感到安心不少。
可是可是。
她還是覺得那件事真的發生過……
艾魯西愈來愈搞不懂了,於是用拳頭抵住嘴角,陷入沉思之中。
「唔~」
「……」
一直沉默地望著她的桂馬發出第三聲歎息,
「下次記得泡澡不要泡太久,艾魯西。我要回房間了!」
桂馬說完便離開了更衣間。看來一直待在半裸的艾魯西身旁,早就讓他覺得渾身不自在了。
就某個角度來說,這種想法應該很理所當然。
接著麻裏也說道:
「來,小艾,快點換好衣服到廚房來。看你有點累的樣子,我幫你弄杯薑茶打起精神小」
她露出微笑,跟在桂馬後頭,咚一聲地關上了門。
「唔~」
獨自留在更衣間的艾魯西還在沉吟,然後一邊思考,一邊慢慢穿起衣服。她裹著浴巾先拿起內褲,抬起一隻腳正要穿上去。
「?」
她先趕緊把內褲穿上,然後緩緩地跪到地麵。
接著用指尖捏起地板上的某樣東西。
「!」
她的臉色瞬間慘白。
那是。
一根白色長發。
艾魯西的第一個反應。
就是。
「~~~~~~~~~~~~~!」
高高地用指尖捏舉著那根頭發,手忙腳亂地在更衣間裏四處亂跑。人類……不,就算是惡魔,隻要受到超出忍受範圍的震撼,也免不了陷入恐慌之中。
(什麼?這到底是什麼?)
她完全摸不著頭緒。
為什麼,
在這個地方……
會出現這樣一根頭發。
艾魯西的思緒一一串連了起來。那詭異的人影,桂馬買回來的遊戲軟體,以及掉在他房前、一樣的白發。
而她歸納出來的結論。
就是……
這根頭發……
其實是。
剛才那奇怪人影的。
那女人的。
東西?
「這、這之間是不是有什麼關連啊?跟那個遊戲,」
她整個人不停發抖。
身體不聽使喚地愈來愈冰冷。
「……跟神哥哥買回來的那個遊戲。」
直到這時。
艾魯西終於回過神來,這才注意到指尖還捏著那根來路不明的頭發。
「呀啊!」
她大喊一聲,將頭發扔掉……
「嗚,嗚嗚。」
然後趕緊衝向洗臉台拚命洗手,還用肥皂洗。直到仔細地洗了好幾遍之後,才終於鬆了口氣。
然後她拿麵紙小心翼翼地包起頭發,扔進垃圾桶裏。雖然隻是這樣一個簡單的動作,卻教她惡心得幾乎忍不住哭了出來……
「嗚~」
她隻希望。
不要。
再發生什麼怪事了。
整個日常生活。
正緩緩被異常侵蝕。
例如夜裏躺在床上的時候,她因為睡不著而望向窗戶,結果窗外……
這裏明明是二樓。
「!」
卻有張臉不發一語,側著臉往房裏窺視。
那是一張沒有五官。
整片空白的臉。
以及散亂垂掛的白發。
「咿!」
就在艾魯西差點放聲尖叫的時候,
那張臉卻又突然消失無蹤,完全不見蹤影。
這是在作夢?
還是幻覺?
或者隻是單純看錯?
總之艾魯西完全沒辦法好好睡一覺。
在學校裏被同學團團圍住時。
她望了桂馬一眼。
眼前的景象令她心驚肉跳。
「!」
她差點在這大白天裏大叫起來。
有隻白白的。
以人類而言纖細到不太自然的手從桌縫鑽了出來,濕濕黏黏地纏在桂馬腰上。
纏了好幾圈。
好幾圈。
就在艾魯西幾乎窒息,整個人愣住的同時。
那幻影又消失無蹤。
桂馬仍舊嘴上掛著淺笑,若無其事地打著電動,而且四周也依舊吵鬧,千尋她們也出聲叫她。
到底是怎麼回事?
是艾魯西腦袋出了什麼問題嗎?
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在家裏洗頭時,會發現流向排水溝的白發。
那很明顯不是艾魯西自己的。
那並不是她的頭發。
「嗚。」
她頭昏眼花了起來。
某天,她終於再也無法忍受……
這天一大早就下著綿綿細雨。艾魯西起床後就一直一直覺得很不安。
不管是在學校裏。
還是放學回家的時候。
感覺一直有個不屬於這世界的東西,從背後直盯著自己,因此她一再一再地回頭張望。
看見她這副模樣,連平時算是粗枝大葉的千尋,
「……喂喂,艾利,你是怎麼啦?」
也忍不住蹙起眉頭這麼問。
而艾魯西,
「……」
也隻能露出摻雜哭意的笑容,默默搖頭而已。
她沒辦法解釋。
也無法向別人求助。
回到家後,發生了一件令艾魯西更加憂心的事情。
桂馬的媽媽,也就是麻裏,
「對不起!娘家那裏發生了一些糾紛,所以我要把店關起來,先回娘家一趟。」
居然雙手合十向她道歉。
艾魯西有點驚慌。
她心裏其實一直有個念頭。
那就是。
「還好家裏有媽媽大人在。」
艾魯西覺得不管發生什麼事,隻要家裏有麻裏在,總是能讓人稍微安心一些。可是,她唯一指望的麻裏,
「那桂馬就麻煩你羅。」
居然在留下這句話後,就急著離開了家裏。
「啊。」
艾魯西開口時,門早已咚的一聲關上了。
感覺颼颼的冷風。
吹進了自己的衣襟裏。
在那之後,艾魯西巡視了整間屋子,把門窗一一鎖上。有時候,她會像是不安似地仰望窗外陰鬱的天空。
雖然才傍晚,附近卻已經一片漆黑。沉鬱的深褐色雲朵層層交疊,覆蓋了整片天空。
冰冷的雨水從天邊往地麵滴落。
水滴沾在玻璃窗上。
窗外路燈的光線看起來比平時更令人感到不安。看著朦朧的黃色光暈,艾魯西的憂心被激了起來。她顫抖著身子,離開了窗邊。
由於實在沒什麼安全感,艾魯西決定待在客廳看電視。
她頭上蓋著棉被,將靠墊摟在膝蓋上。
「不、不曉得有沒有什麼好笑的節目……」
她不停換台。
可是,偏偏這天……
「為、為什麼料理節目要做靈異特集!」
她幾乎要哭了出來。
一轉到新聞頻道,就會出現沙塵暴的報導嚇她一跳;「轉到搞笑節目,主持人就會開始說些恐怖的話題。
這根本就是有人在搞鬼!
要是讓桂馬看到,
「惡魔怕這些幹嘛!」
他可能會這樣吐槽艾魯西吧,不過她還是很害怕。
艾魯西她,
「嗚~嗚~~」
一邊發出抽噎聲,一邊噙著淚水發抖。就在這個時候。
一旁傳來喀嚓一聲,
「……」
客廳的門開了。
艾魯西她,
「!」
嚇得跳了起來。站在門前的,
「……」
當然是桂馬,他以平靜的口吻,
「艾魯西。」
叫了聲艾魯西。
「什、什麼事?」
艾魯西的聲音不由自主地尖了起來。她放下無意識間蓋在頭上的被子和懷裏的靠墊,馬上站了起來。桂馬瞥了靠墊和被子一眼,並沒有特別問些什麼,隻是簡潔地提出他的要求。
「我肚子餓了,想吃點東西。」
艾魯西含糊地點了點頭。
「好、好,我知道了……」
如果是在平時,艾魯西做的菜一定會掀起一場爭執。對於自己的料理,無論是在味道、營養均衡或外觀上,她都擁有絕對的自信;可是隻要做給桂馬吃,他每次都會抱怨幾句(主要是因為外觀和桂馬身上所起的副作用)。
順帶一提,今天的菜單是,
「『血池起司&姆魯魯卡燉飯』!」
艾魯西自信滿滿地端了出來。
若是平時,
「姆、姆魯魯卡?那是什麼?」
桂馬一定會吐槽,然後艾魯西會自信滿滿地說:
「姆魯魯卡就是姆魯魯卡呀,是一種棲息在三途川(注3),充滿營養的彎鼻科生物!」(注3
位於地獄與人間交界處的河。)
「這、這算什麼回答!我怎麼可能光是聽你這麼說,就把這種危險的東西吃下去!」
然後引發一場鬧劇。
可是,偏偏今天……
「……」
桂馬居然默默動起筷子,將食物大口大口地送進嘴裏,完全沒有任何一句抱怨。
艾魯西又覺得憂心了起來。
「那、那個,神哥哥。」
這是因為。
桂馬的樣子實在是太平靜了。
「呃、呃。」
她戰戰兢兢地開口。
「那個。」
桂馬忽然伸出手,熟練地折下桌上裝飾用的鮮花,大口大口吃了起來。
艾魯西直盯著桂馬。
「……」
她仔細觀察,發覺桂馬完全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樣,眼鏡底下的眼睛在空中遊移不定。
艾魯西的眼神有點冷淡,
「……神哥哥。」
「嗯。」
「東西好吃嗎?」
「還不壞。」
桂馬說完,又繼續狼吞虎咽地吃起花來,歪著頭不曉得在思考什麼。艾魯西輕聲歎了口氣,輕輕移開了花瓶。
總不能再讓他繼續吃花。
桂馬的視線依舊在空中飄蕩,筷子朝空無一物的空間不停夾動,過了一會兒,
「我懂了!」
他突然大喊,然後站了起來,喀一聲將筷子擱在桌上,
「我終於懂那之間的關連了!這樣一來……就能解開了。艾魯西,我要回房間了!」
「咦?」
「不要來打擾我。」
他說完便轉身準備離開餐廳,於是艾魯西忍不住,
「那、那個,神哥哥!」
趕緊叫住了他。
她原本以為桂馬不會停下腳步,
「……」
沒想到他卻停在門口,轉頭瞥了艾魯西一眼,
「……幹嘛?」
然後問。
艾魯西慌了起來,其實她叫住桂馬並沒有什麼特別的理由。說得精確點,
她隻是有種茫然的不安。
對於桂馬。
以及對於家裏發生的一切事情。
的不安。
可是。
「那、那個。」
唔~
艾魯西經過一陣猶豫不決後,
「呃、呃,那個……你之前買的那個什麼燈籠的遊戲,已經破關了嗎?」
她忍不住提出這個問題。
桂馬翻了個白眼。
艾魯西露出討好的笑容。桂馬俯視著她,然後,
「嗬。」
露出微笑。
「還沒,真是可惜。」
「……」
艾魯西覺得無法理解。
「我這麼說可能很奇怪,」
她小心翼翼地避免惹桂馬不高興,
「以神哥哥的能力來說,花的時間好像長了一點。」
「……」
「是、是不是因為很難破關?」
「……」
桂馬沉默了很長一段時間,感覺不是很自然。緊接著,
「嗯,那的確是一款比較困難的遊戲。說實話,我沒想到玩這款遊戲,居然需要研究所層級的宗教學知識,還有司法考試層級的邏輯思考能力。」
不過。
桂馬停頓了一下。
「這些完全不是問題。」
問題在於。
他若有所指地笑了笑。
「這遊戲隻能在晚上玩而已……」
艾魯西害怕地發起抖來。
在這期間,桂馬眯起眼睛,神情恢複了冷靜,
「我再說一次,絕對不要來打擾我!」
留下這句話後,他便快步離開餐廳。餐廳裏隻剩下愣在原地的艾魯西……
總覺得一切都好可怕。
艾魯西很快地收拾好碗盤,打掃了一下,再衝了一下澡,便趕緊換上睡衣鑽進被窩。她隻從棉被裏露出半張臉,身體不停地發抖。
「嗚,嗚嗚。嗚~」
她的眼眶裏滿是淚水。
桂馬是怎麼了?
他那些話是什麼意思?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她根本沒打算睡覺,她一點也不想睡。
可是,等到回過神,
「奇、奇怪?」
艾魯西慌張地擦了擦嘴邊的口水。
朦朧的視線在陰暗中緩緩清晰起來,看來她似乎是在不知不覺中睡著了。
其實她自己有點無法置信。
這種來路不明的感覺明明如此強烈,自己卻不小心悠哉地睡著了……不。
可是。
這種睡眠就像是整個思緒落入黑暗之中,感覺不是很自然……想到這裏時,她嚇了一跳。
「咦?」
她終於發覺是哪裏不對勁了。
「!」
艾魯西嚇得發起抖來。
太奇怪了。
她記得自己明明就沒把燈關掉。
「嗚~」
她幾乎要哭了出來。
不知從何時開始,四周籠罩在一片漆黑之中。她趕緊伸出手,按下枕邊台燈的開關。
「~」
她按了好幾下。
但是,
「為、為什麼?」
艾魯西的牙齒直打顫,如此喃喃低語。燈完全沒有亮。
「是、是不是停電了?」
雖然這也不是不可能……
但盤據她腦海的是前幾天在浴室發生的那件事,那個蹲在更衣間的不明人影。
艾魯西憂心忡忡地環顧房間。
那東西。
她懷疑那怪女人是不是又蹲在房間的哪裏。
「嗷嗚嗷嗚!」
她一邊發出意義不明的叫聲。
然後就這麼用被子蓋著頭,想要忘記之前發生的一切。其實艾魯西的確打算這麼做,她決定使盡全力逃避現實直到天亮。
艾魯西下定決心躲在被窩裏。
整個人縮成一團。
縮得小小的。
小小的。
雨一直下到半夜才停,沉悶的熱氣消失了,取而代之籠罩在四周的是涼爽澄澈的空氣。
住宅區一片靜寂。
自動販賣機在夜晚朦朧的街道上看起來特別顯眼。
雲朵快速地飄過夜空。
隨著雲朵的移動,月亮時隱時現,照得泥濘的地麵怱亮怱暗。
白色的分趾襪使勁地踏在積水上,一位巫女現身了。
「是這裏嗎……」
她撐著一把紙傘,從傘下抬頭瞪著一家咖啡廳。
在那家咖啡廳的招牌上。
寫著「葛蘭帕咖啡廳」。
艾魯西下定決心,不管發生什麼事都絕不離開被窩。她說服自己隻要躲在裏頭,就用不著擔心什麼。
「哼哼~哼☆」
她雖然哼著歌拚命忍耐,
「啊嗚嗚。」
淚水卻還是湧了出來。
「嗚~」
她怎麼也無法克製這種生理現象。
艾魯西就這麼披著棉被,從床上一躍而起,一溜煙衝出房間。
嘩啦的水聲傳來。
艾魯西還是像隻蝸牛一樣頭上蓋著棉被,膽戰心驚地噙著淚水,躡手躡腳地走出廁所。
由於月光從窗戶映照進來,所以四周並不是很黑暗。
雖然隻是朦朦朧朧的,不過周遭的厭覺就像是散發著白光。
但是,
「嗚嗚。」
盡管如此,沒有燈光還是令艾魯西十分不安。為求謹慎,她躲在角落試著按了按走廊和廁所的電燈開關,卻一點反應也沒有。
是不是叫做斷路器的東西跳掉了呢?
可是,艾魯西根本不曉得那具體而言是什麼樣的裝置,也不知道裝在哪裏,更不清楚該如何處理。
與此同時,她也覺得有點迷惑。
如果家裏的「電」完全無法使用。
「那神哥哥到底是怎麼打電動的?」
艾魯西好歹也曉得電腦需要用電。
就在這個時候。
「咿!」
艾魯西沒多想什麼就走出廁所,然後輕聲尖叫了起來。她光著的腳丫踩到了冰涼的東西。
她輕輕收回腳,稍稍將臉湊向走廊一看,
「……水?」
那是一灘水。
她環顧四周,這裏正好是浴室前麵。
剛才的的確確關著的門,這時開了一道小縫。
「為什麼這裏會有水……神哥哥?」
艾魯西一時之間以為是桂馬打翻了什麼,但看來並非如此。那灘水一滴一滴地一直向前延伸。
就像是有什麼濕淋淋的東西走過一樣。
從浴室爬出來的某樣東西。
艾魯西覺得全身血液瞬間凍結。
她開始不停發抖,定睛一看之下……
走廊前方。
有個東西蹲在那裏。
那濕濕黏黏的東西。
拾起了臉。
臉?
不,那東西。
沒有臉。
上頭是一片平滑。
那東西穿著白色連身裙,手腳簡直像是猴子或什麼一樣不自然地彎曲著,就蹲坐在那裏。
在艾魯西的注視之下,那東西的手腳宛如螃蟹般展開。
艾魯西發出呻吟。
在銀白月光照射的黑暗中。
「呀,啊。」
可是,她的身體。
僵硬不已。
無法動彈。
根本沒辦法逃跑。
「~」
她的聲音愈來愈嘶啞,雖然很想使盡全力拖著身子拔腿就跑。
但就像是那奇形怪狀的東西發出了強力磁場似的,艾魯西無論如何就是無法移開視線。
走廊的空氣愈來愈冷。
她的腳僵硬不已。
可是她又幾乎要跌坐在地上。艾魯西束手無策地愣在原地,簡直像是麵對掠食者的小動物。
「嗚。」
就在艾魯西絕望到幾乎忍不住要哭出來的時候。
「嘰嘰嘰嘰嘰嘰嘰嘰嘰嘰!」
那女人砰咚砰咚地一溜煙衝了上來。
然後在走廊正中央,宛如節肢動物般一躍而起。在漫長到不太尋常的滯空時間後,
「咿!」
正當她要落在艾魯西身上的瞬間。
「不潔之輩,退下!」
四周突然響起高亢的聲音。
一股強烈又清淨的衝擊波從艾魯西背後刮來。
將她的頭發吹得向前飄動。
「嘰~」
奇形怪狀的女人被衝擊波打落,整個人摔在走廊上,然後翻起身子,有如野獸般抬頭望了過來。
「啊。」
艾魯西動作僵硬地四處張望,從她身後,
「……真肮髒。」
手持短槍、性感高大的巫女,身手矯捷地來到艾魯西身前。
「……」
艾魯西說不出話來。
不知從何時出現在桂木家的巫女,筆直地舉起頂端掛著驅邪幡的短槍。
就這麼飛快地朝那奇形怪狀的女人衝去。
「嘰。」
奇形怪狀的女人稍稍低下頭,彷佛在察看情勢般地左右張望,然後,
「!」
她居然就這麼憑空消失了,簡直就像煙霧一樣,融入了黑暗之中。巫女籲了口氣。
「……讓她逃掉了嗎?幸好她的修行還不夠。」
「啊,嗚嗚。」
艾魯西緊張的情緒頓時放鬆了下來,這股落差大到讓她幾乎當場癱軟在地。巫女趕緊扶住她的腰,
「動作得快點才行。應該是你的,」
巫女直盯著艾魯西。
「是你的兄長對吧?請你幫我引見一下那位正在玩《西恩燈籠》的少年。」
那是——
巫女露出複雜的表情,
「那是會招來死亡的詛咒遊戲。」
然後嚴肅地如此說道。
與此同時。
嘟嚕嘟嚕嘟嚕嘟嚕。
艾魯西的發飾發出聲響,出現了反應。
這幅景象相當奇妙。
首先是跪坐在地板上的巫女。
以及純白與深紅強烈對比的鮮豔巫女服。
「您好,我的名字是阿倉川紫埜,從宇留山的豐星神社前來叨擾。」
她抿起塗上朱紅色口紅的嘴唇,鼻粱高挺,眼神清澈,總之生來就是一副五官端正的麵容;豐厚的黑發以白布束起,任其流泄身後。
她爽朗地行了個禮,然後抬起白皙的臉蛋。
「這麼晚了還突然來訪,真是十分過意不去。」
這位巫女的身材好到連同樣跪坐在旁的艾魯西都覺得吃驚。她的身材凹凸有致,胸部豐滿到令人懷疑巫女這樣是不是不太恰當。
此外,她的體型還十分高大。
無論是引人注目的美貌,還是彈性十足的四肢,就算她不當巫女而改行當模特兒,應該也能馬上站上伸展台吧。
「……」
「……」
至於這位巫女抬頭望著的這房間的主人,
「……」
「……」
則是坐在椅子上,完全背對著艾魯西她們,就這麼敲著鍵盤打電動。在他麵前的是好幾台分別交疊在一起的螢幕。
艾魯西瞥了房間角落一眼。
有一台紅色的箱型機器正在隆隆作響。
(電力就是從那裏出來的嗎……)
艾魯西當然不知道那其實是應急用的發電機,體積雖然小,卻可以同時供電給數台電腦使用。一般遊戲玩家的家裏當然不可能準備這種東西,不過已經達到神之領域的桂馬在設備上可是一應俱全。
「……請問閣下的大名是?」
聽見自稱紫埜的巫女這麼一問,
「……桂木桂馬。」
桂馬依舊背對她們,簡潔地回答。
就艾魯西看來,桂馬的心情並沒有特別不好,也沒有意思要躲避這個桂木家的不速之客。
而且還讓她們進入自己的房間。
可是。
「……」
「桂木桂馬,真是個好名字。」
他卻也完全不像是在盛情招待紫埜的樣子。
他隻是漠不關心地,
真的隻是漠不關心地玩著遊戲。
他啪嚏啪嚏地敲打著鍵盤,那華麗的指技甚至讓艾魯西覺得好美,順暢又迅速的指法簡直像鋼琴家一樣。
紫埜的眉毛抽動了一下。
「……您,」
稍微拉高嗓子問:
「您知道自己在玩的是什麼東西嗎?」
艾魯西嚇得縮起身子。
其實她打從剛才就一直很好奇。好幾台螢幕中隻有正前方的螢幕開著電源,上頭顯示的應該就是《西恩燈籠》的遊戲畫麵。開始跟「美少女遊戲之神」桂馬同住一個屋簷下後,艾魯西也學到了一定程度的美少女遊戲知識,所以她看得出現在螢幕上的畫麵和一般美少女遊戲有很大的差別。首先就是畫麵很暗。
在黑色的畫麵上,白色文字快速地向下卷動。
桂馬很平常地看著那些文字,但艾魯西連那些字以文章來說有無意義可言都看不出來,裏頭包含了很多算式和應該是專門術語的英文。若是普通的美少女遊戲,畫麵上出現的大多是女主角的立繪和街景等影像,但在這款遊戲裏卻幾乎看不到那些。
不,應該說有是有,但是呈現方式很不尋常。
簡直跟影子沒兩樣的黑色人物忽然劃過畫麵,然後消失無蹤;一個膚色正常、看似女主角的女孩毫無預警地出現,然後怱地扭成一團散了開去;要不就是沒頭沒腦地一直顯示真正的廢墟照片,「好想死,好想死,好想死」的紅字從上頭流過。說實話,
光是在旁邊看,就令人覺得毛骨悚然。
「……」
桂馬並沒有回答,隻是優雅地敲著鍵盤。過了一會兒,他稍稍移開身體,動了動肩膀。
然後眯起眼睛繼續看著螢幕。
看來他隻是稍稍活動一下身體而已。
看見桂馬這種態度,紫埜很明顯地焦躁了起來。
她緊抓著自己朱紅色的褲裙。
「……沒辦法。看來我得從那遊戲的由來說起了。」
她幹咳一聲,像是重新打起精神一樣,然後開口了。
「雖然我對這方麵不是很了解。」
她以這句作為開場白,
「大約二十年前,有個男人的想法非常奇妙。那款遊戲……是屬於美少女遊戲的一種對吧?」
桂馬並沒有回答。
紫塋緊咬牙齒,
「我對遊戲的分類毫不清楚,若有錯誤之處,還請見諒。」
「……」
桂馬毫無反應,連艾魯西都捏了一把冷汗。紫埜似乎死心了,
「……那款美少女遊戲的設計者,是個名叫最上武的男人。根據我的調查,他在這領域似乎是個享有天才之名的人物,呃,作品有通、通往頹廢之路的什麼的,還有第一次什麼的。」
「《通往頹廢之路的日常生活》和《第一次虐殺》。」
桂馬立刻糾正她。他依舊麵對著螢幕,就這麼淡淡地說:
「最上武是一位美少女遊戲的編劇、程式設計師和原畫師,同時也是太過走在時代尖端的天才。他的代表作隻有《通往頹廢之路的日常生活》、《第一次虐殺》,還有我現在玩的這款《西恩燈籠》三個而已。他的作品雖然很少,卻擁有劃時代的係統、新穎的劇本、先進的人物造型,讓當時部分美少女遊戲玩家大受震抵。他是一位真正的天才,可惜的是英年早逝。」
「……」
這回紫埜沉默不語的原因跟剛才可不一樣。
接著她似乎打起了精神,
「看來您對遊戲的知識了解得相當深入。總之問題就在於那個最上武。」
「……」
桂馬又恢複沉默。紫婪一臉正經地繼續道:
「方才桂木兄對最上武的評價是太過走在時代尖端的天才,不過由我來說的話,我認為他是對自己的作品貪心過頭了。」
「……貪心?」
一直沒有插嘴的艾魯西歪了歪頭,紫埜用力點點頭。
「正是。」
這時她有點猶豫該怎麼解釋,
「……那家夥想在自己的作品裏灌注靈魂。」
「……」
桂馬稍微停下打字的手。艾魯西一副快哭出來的模樣,總覺得話題已經進展到自己不太想聽的部分……
紫埜確認桂馬有認真在聽後,又繼續道:
「身為神職人員的我並不是很清楚,不過在創作者這種人裏,有時似乎會出現誤入歧途的人。您知道芥川龍之介的短篇小說(地獄變)嗎?那是一篇描述畫師為了畫出自己理想中的畫作,而眼睜睜地看著自己女兒被燒死的作品對吧?」
紫埜先遲疑了一下,猶豫該不該繼續說下去,
「……最上武和那作品中的畫師——繪佛師良秀似乎是本家。」
「……」
「……」
艾魯西與桂馬都沉默不語。發電機隆隆作響,艾魯西又有點害怕了起來,忍不住環顧四周。
她總覺得剛才那蒼白的女人又躲到了哪裏。像是桂馬的桌子底下,或是擺滿遊戲的櫃子後頭。
她就是放心不下。
「……雖然隻是臨時的,不過我已經布下結界,而且還有我在這裏,用不著擔心。」
艾魯西嚇了一跳,這才發覺紫埜望著自己露出微笑,看來她敏銳地察覺了艾魯內的不安。艾魯西笑容僵硬地點頭回應,於是紫埜又轉過頭,繼續說道:
「這世上有『惡鬼』存在。」
「……」
「……」
艾魯西與桂馬明白整件事的可信度愈來愈高了。紫埜露出慎重的神情,
「這件事已經不可考。根據口耳相傳,那是遭受不白之冤而被殺害的女子怨靈聚合而成的,但我認為那是神話時代就存在的穢物具體化的結果。那東西長久以來一直被封印在我們神社。」
她稍微望向遠方,
「……就封印在我們神社腹地的深處。那裏布下了好幾道結界,一直用石門把她關在裏麵。我婆婆和婆婆的婆婆和婆婆的婆婆的婆婆,一直一直透過祭祀將她封印至今,以免讓她逃出來危害人間。可是,」
紫埜忽然露出不甘心的表情,繼續道:
「沒想到……居然有人趁我們不注意,解開了那些封印!」
「!」
艾魯西瞪大雙眼。桂馬雖然仍舊背對著她們,但很明顯地在注意紫埜的動靜。
紫埜歎了口氣,
「那個人就是名為最上武的男人。」
「我要再重申一次,說實話,我並不了解創作者的想法。」
沉默了一會兒後,紫埜說了這麼一句。
「不過,我知道最上武這男人是天才。因為他在解開那個連我們都不太明白的東西的封印後,便將其中一部分放進了自己的作品之中。」
「!」
艾魯西一臉驚訝,忽然望向桂馬。但桂馬依舊沒有回頭,隻是讓背部從椅背上稍稍滑落。
他似乎在思考些什麼。紫埜繼續道:
「據說最上武的夢想是『做出至高無上的遊戲』。就和字麵上的意思一樣,他想做的是『灌注了靈魂的作品』……這些是我在調查他的時候得知的,有很多人都提到這一點。」
「……」
紫埜感覺到艾魯西的視線,於是略帶自嘲地笑了笑。
「別看我這樣,我對那家夥可是做了許多調查,雖然動作比他慢了好幾步。」
她半眯著眼,感覺有點冷漠,
「……如何?玩這款遊戲有什麼感想?最上武傾注了心血的遊戲真有那麼驚人嗎?」
然後向桂馬如此間道。
「……」
桂馬並沒有回答。
紫埜輕聲歎了口氣。
「不過,真沒想到會以這種方式遇見『惡鬼』的主體……」
「請問。」
原本一直盡可能不開口的艾魯西,這時結結巴巴、很客氣地提出疑問。
「呃,那、那個『惡鬼』啊,把那個『惡鬼』放進遊戲,到底有什麼意義呢?還有,」
有件事她一直很想問清楚。
「那個蒼白的女人,到底是什麼東西?那就是『惡鬼』的真麵目嗎?」
「……」
紫埜花了一些時間整理思緒,
「我聽說最上武的目的,是呈現出真正的『恐怖』。我接下來要說的,都是在調查他的過程中所得知的,並不是我個人的意見,這點先請兩位諒解。據說他的主張是『盡可能讓遊戲貼近現實』。」
(現實……)
聽見這句話,艾魯西忍不住望向桂馬。
桂馬的背影動也沒動一下。
紫埜接著道:
「兩位知道所謂的『吊橋效應』嗎?就是如果處於不穩定而且心裏覺得恐懼的狀態下,男女之間就容易墜入愛河。」
「那~個。」
艾魯西用手指抵住下巴,
「千尋同學……我學校的朋友說,恐怖電影最好是情侶一起去看,就是這個道理嗎?」
「大致上是這樣沒錯。」
紫埜微微一笑。
「……這是基本中的基本。也就是說前衛到過了頭之後,天才還是會回歸原點嗎?」
桂馬自言自語似地咕噥著。紫埜望了桂馬一眼,
「那家夥……最上武的看法,似乎就是唯有在最深沉的恐懼之中,才會有至高無上的戀愛存在。為了呈現這種恐懼,他才會找上『惡鬼』來作為最終元素。應該可以用這樣來形容吧?這就等於是把鬼屋裏黏黏的血液換成真的,或是用真正的屍體來拍電影,這種想法以人類而言簡直是瘋狂。」
她淡淡地說:
「說實話,姑且不論這個瘋狂的想法,他選擇封印在我們神社的『惡鬼』作為素材,不得不讓我對他敏銳的嗅覺大為讚賞。」
艾魯西想起那蒼白的女人,打從心底噶到毛骨悚然。
「因為那東西……真的非常不吉利。」
紫埜歎了口氣,搖了搖頭,然後像是重新打起精神一樣,
「總之最上武從我們神社搶走了『惡鬼』,將其主體封進自己的遊戲之中。您看見的那個就是她的分身。」
「……分身?」
「或者是其中一部分。」
巫女鄭重其事地一一解釋。
「《西恩燈籠》大致上可以分為兩種,那就是原始版和複製版……其實我也不太懂,在遊戲領域好像叫做original和replica吧?雖然有『惡鬼』封印其中的隻有original的原始版,不過也有少部分靈魂殘渣殘留在複製版裏,於是最上武所期望的效果就這樣產生了。」
艾魯西她,
(這就是《西恩燈籠》的原始版!)
想起了桂馬那時大喊的模樣,也就是說。
現在,眼前桂馬所麵對的遊戲,難道就是紫埜所說的「主體」嗎?
艾魯西全身發抖。
至於紫埜,
「……隻要進行這款遊戲,隨著劇情推進,『惡鬼』沒被封印的部分就會去尋找被封印的部分,為了再次合而為一而聚在一起。當然了,複製版裏也存在著擁有相對力量的『惡鬼』。」
她嗯了一聲,點了點頭,
「那恐怖的程度可不是在一般鬼屋可以體驗到的。『惡鬼』會慢慢接近,家裏會出現奇怪的影子,聽見啜泣聲,屋子會振動,人會作惡夢,嗯,也就是所謂的靈異現象。『惡鬼』會一步又一步來尋找自己失去的另一半身體。大部分的人會因為承受不了這種恐懼而中途放棄,不過在那之前就已經得了精神病或弄壞身體的人,似乎也不在少數。」
「……上市的時候之所以會鬧出回收,原來是因為這個緣故。」
桂馬喃喃自語,紫埜聽他這麼說後點了點頭。
「無論是《西恩燈籠》的原始版還是複製版,隻要把遊戲破關,『惡鬼』就會被強製消滅。也就是說。」
「隻要破關,『惡鬼』的靈魂就會消失,是嗎?」
桂馬依舊背對著她們,就這麼直接說道,然後重新望向遊戲畫麵敲起鍵盤。他的舉動連艾魯西都不禁啞口無言。
至於紫埜。
「……」
則是有點不悅地眯起眼睛。
這家夥是不是沒在聽我說話?
她心裏應該是這麼想的吧。紫婪乾咳了一聲。
「沒錯。不過,那些複製版……真的有『惡鬼』殘渣附在上頭的版本,完全沒人能夠破關。幸好並沒有人玩到丟了性命,但是每個人都輸給了『惡鬼』的詛咒力量。」
「……」
桂馬泰然自若地注視著遊戲畫麵。紫埜的忍耐似乎到達了極限,於是一麵緩緩起身,一麵說道:
「你……覺得最上武最後的下場是什麼?」
她的語氣中帶有怒意。
艾魯西捏了一把冷汗,桂馬則是斜眼瞥了紫埜一眼,
「……」
然後繼續玩遊戲。紫埜咧嘴一笑,
「就某個角度而言,他應該算是如願以償了吧。不,應該說他早就料到這一點,也就是說,他在親眼看見對自己而言至高無上的作品完成後,才離開了人世。換句話說,」
她停頓了一下。
然後說道。
「那家夥,」
「在快要將遊戲破關之前,就被『惡鬼』附身殺死了。」
「!」
艾魯西嚇得不由得往後倒。桂馬低聲道:
「也就是說,他親自去測試原始版了嗎……真是個笨蛋。」
「你!」
就在紫埜正想逼近桂馬的時候,原本一直沒有回頭的他隨著椅子嘰的一聲轉過身來,
「……」
然後推了推眼鏡,目光炯炯地注視紫埜。
「我並不是不知道,我並不是不曉得這款遊戲有多可怕。你把我當成什麼人了?」
「唔。」
紫埜不由自主地震懾於他的氣勢之下。
他隻不過是一個男孩。
經過長年修行的巫女紫埜卻被他震懾住了。桂馬繼續道:
「其實,」
他的語氣十分平靜。
「我一直都是賭上性命在玩遊戲。」
然後忽然露出微笑。
「事到如今,我才不怕什麼惡靈。」
這就是桂馬的宣言。
至於紫埜。
則是驚訝得無言以對。
「你的……兄長,還真是個怪人。」
到了隔天。
在葛蘭帕咖啡廳裏,紫埜對艾魯西如此說道。艾魯西雖然要紫埜不必客氣,她卻以「接下來要在這裏叨擾一陣子」為由,半強迫地要求艾魯西讓她在咖啡廳幫忙。順帶一提,至於桂馬的母親麻裏,
「令尊正在出差,家裏還有令堂在是嗎?唔~嗯,接下來會有好一陣子不太平靜,如果能請令堂離開這裏就再好不過了。」
紫埜的這席建言,
「對不起,小艾!我娘家的糾紛看來還要持續一陣子,可能還要待一個星期才能回去!桂馬麻煩你照顧了。咖啡廳那邊就先交給你負責,暫時麻煩你羅!」
和麻裏的電話幸運地搭在一起。總之對桂馬和艾魯西而言算是不速之客的巫女阿倉川紫埜,接下來會在桂木家和他們同住一段時間。
紫埜的計畫相當單純。
「請桂木兄說什麼也要把那款遊戲破關。」
然後,
「在這段期間,我就算賭上性命也會保護桂木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