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她們在薛滿堂給薛直見禮的時候就到了,隻是薛直看上去沒有罵人的想法,鍾婉寧便帶著她和朱瑤彧躲在一旁。
本來是想著如果薛家父女吵起來,她們能出來勸架,沒想到架沒吵起來,先出人命了。
“投湖不成也要自盡,以人命來做敲門磚啊。”沈羅玨倒吸一口涼氣,不知道是誰策劃了今天這一出,下手可真狠,“表姐,你要一起過去嗎?”
“到場也無用。”朱瑤彧搖搖頭,與其出去,不如暗地觀察,隻是這事兒不詳,最好不要讓別人牽扯進來。
朱瑤彧篤定此事有不得了的陰謀,幕後之人大費周折,將人送到了朱家詩會上,是想借此機會將事情捅出去,任誰都無法遮掩。
她倒是不擔心自家,朱家人向來潔身自好。
先把她們送走,朱瑤彧看了眼公主與密友,張嘴要尋個理由,沈羅玨一眼看出她的想法,馬上出聲打斷朱瑤彧:“誒?阿彩呢?”
“不是跟在後麵嗎?”鍾婉寧踮踮腳向前看,朱夫人一行最後墜著的人消失了。
“我在這兒呢!”
身後驟然傳出薛滿堂的聲音,把鍾婉寧和朱瑤彧都嚇一跳。
被彈幕提前劇透的沈羅玨敷衍的演了下被嚇壞,然後親昵的拍了拍薛滿堂的手臂說:“阿彩你竟然偷偷過來了,不愧是我的好友!我們現在要不要偷偷去圍觀啊?”
薛滿堂看了眼沈羅玨,右臂被沈羅玨輕輕捏了一下,她知道沈羅玨這是讓她答應,於是她配合的說:“圍觀?這個說法好,我們去圍觀!”
鍾婉寧也想過去,本來想叫人將她們帶離的朱瑤彧隻能默默帶著她們去蓮清池西。
此刻的蓮清池西圍著一圈圈的人,熱鬧極了,沈羅玨遠遠走來,就聽到了一個洪亮的大嗓門在那裏喊。
說的是不標準的官話,夾雜著方言,勉強能聽懂是什麼意思。
“俺們本是西成州的農戶,去年西成州大旱,俺家交不上稅,進城變賣田地,可有惡徒哄騙俺,叫俺簽了賣身契!俺不想為奴,誰知竟有人放了一場大火,燒死了俺們全村!二百三十三人,隻剩下三十六個人僥幸逃過,如今大兄也沒了,若不能報仇,俺便是去地下也不得安穩!”
薛直咬字清晰的官話傳出,“簽訂契書要到衙門,怎會簽錯?既然出錯,你不願為奴,也該能重簽才是。有人縱火燒村,衙門不管?”
人群密集,沈羅玨根本看不到裏麵,她左右看看,找了一棵樹,拽了拽薛滿堂。
薛滿堂疑惑回身,沈羅玨向上指了指,“找個好位置?”
薛滿堂先是一愣,隨後眼睛一亮,伸手拽著沈羅玨到背上,三兩下便敏捷的攀上了樹。
沈羅玨覺得身體一輕,人還沒反應過來,自己已經和薛滿堂並肩坐在枝條上了,低頭一看,底下的朱瑤彧不讚同的看著她,而鍾婉寧則全神貫注聽裏麵的動靜。
沈羅玨衝朱瑤彧不好意思的咧咧嘴,然後抬頭看向人群中,她這才明白為什麼薛直會老老實實站在大庭廣眾之下開始跟人溝通。
地上躺著個渾身是水的屍體,另一個人則站在池邊,一言不合便要下跳的模樣。
沈羅玨看清了場景,就聽到那人憤怒的擺動手臂,喊道:“管!如何沒管!他們說俺們放的火,俺們是亂賊!沒了啊,什麼都沒了!薛禦史,大家都說你和別的官不一樣,你告訴俺,俺們不過是鬧了一場災,為何會落得如今死的死散的散?!”
他哭的滿臉是淚,痛苦絕望的眼神與撕心裂肺的喊聲,像是在質問他究竟做錯了什麼。
為什麼會落得家破人亡的下場。
可圍觀的人除了不諳世事的貴女外,其餘人皆是麵色一肅,無人同情於他。
因為他說,自己是亂賊。
而最近安寧城中鬧得沸沸揚揚的亂民刺殺公主中,亂民便是來自西成州。
“是誰害的你們?”薛直沒想到這事兒又撞到他手裏了,獻王的折子昨日才遞到禦史台。
那人定定看向薛直,準確的說,是他背後的人。
薛直回身,與剛走過來的沈昂對麵。
沈昂一臉迷茫,“舅舅?發生了何事?”
貴妃薛嫻,正是薛直親妹。
“俺不知道是誰,但俺知道,是誰說俺們是亂賊!西成州長史薛程!他說俺們以後必將會死在齊王劍下,為齊王立一筆軍功。”
西成長史薛程,乃是薛直五弟。
沈羅玨想著那日自樹林中源源不斷湧出的亂賊,再看看眼前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真“亂賊”,發出一聲意味不明的冷笑。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隻是不知道究竟誰是螳螂,誰是黃雀?
沈羅玨現在還不明了,不過她會讓隱藏在幕後的人知道,她是站在樹下的獵人,而非那隻可憐的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