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呂父雖做了決定,時間卻來不及了。
村中有嫉妒呂家之人,直接將李宇賀一行人引到了呂家門前。
李宇賀手抬起,漫不經心地一點,道:“把這幾個家夥給爺抓起來。”
他帶的人太多,呂家一共就四人,雙拳難敵四手,根本打不過。
打手們將呂家人按在地上。
呂家的地是最普通的農家土地,家裏有養雞,偶爾還可見幾團雞屎。不久前剛下過雨,土地泥濘。
人被按在地上,冰涼的泥水沾滿臉和身體。呂虎的臉邊就是一團雞屎。
而那罪魁禍首,身著錦衣,搖著折扇,趾高氣昂地來到他們麵前。
呂虎連頭都抬不起,費盡力氣也隻能看到,那人青色的衣袂上隱隱泛著粼光,如同碎星掩映。
他向來不愛讀書習字,那一刻腦中卻清晰地冒出一個詞來——雲泥之別。
這可真不是個好詞。
後來發生的事情,呂虎不願回想。
屋內靜寂了片刻,青年的聲音才繼續響起:“他們……搶走了我妹妹。我們父母氣怒交加,暈了過去,醒來後中風癱在床上。”
“我心知李家在充州隻手遮天,強權難敵,便想去知府告狀,誰知知府竟與李家官官相護……”
呂虎越說越怒,雙目含淚,說不下去了。
曾經發生的事情,就像一場曠日持久的噩夢,摧殘著他的身心,讓他如墜地獄。
他的父母都是好人,一生正直坦蕩,教導他們兄妹,也要他們樂於助人,坦蕩做事。
當日在街上見義勇為,按照他們過去的人生準則來說,是一點錯都沒有的。
有人欺負老人,難道不應該去製止嗎?
可為什麼事情會變成現在這樣?
時至今日,他仍不覺得自己做的是錯的,可是……在深夜裏,孤身一人時,麵對清冷的月與昏暗的夜幕,他總會忍不住,心裏生出幾分悔意。
若是那日他沒有和妹妹一起去集市,若是那日他們沒有出手,是不是事情就不會變成這樣了。
然而世上沒有“若是”。
呂虎說不下去了,但元陽景卻知道發生了什麼。
李家得知呂虎去找知府告狀後,竟放火燒了呂家,還找到了呂虎出行前,安置好的呂家父母,將他們活活打死了。
呂虎敗訴後,也遭遇了暗殺。
若非他機敏,早死在了深山中。
九死一生地逃回家,他看見的卻是一地廢墟,和老人的兩具屍體。
他的父母一生從未做過虧心事,父親年輕時甚至卻落得這般下場。
這些事情,元陽景不想再追問,掏出袖中的供詞遞過去,道:“給你。”
那兩個行凶者,是李家養的打手,呂家之事,他們全程都有參與,所以供詞很詳細。
呂虎死死地盯著那卷紙,就像要透過這紙看到畫押的人,將他們都撕碎。
但他的手卻遲遲沒有動作。
握著供詞的那隻手,小拇指上戴著一線紅色的玉戒,光是瞧著便價值不菲。
呂虎緩緩抬頭,對方神色平靜,看不出半分驚訝與顯然早已知道他經曆的一切。
元陽景居高臨下地看著他,暗色的眸底冷冽如同亙古不變的寒冰,仿佛世間萬物都在她眼中被凍結了起來,沒有什麼好在意的。
知府和李家,對呂虎來說,幾乎是擎天柱,他與他們鬥,如同蚍蜉撼樹。
可對方的表情卻仍這麼冷靜,就好像這壓根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
有個想法,在心中隱隱誕生,但呂虎此刻腦中一片混亂。
每每思及過往,痛苦、悔恨、怨懟都會形成巨大的浪潮,將他淹沒,耗盡他的心神,讓他無暇思考其他。
突然,那卷供詞縮了回去。
呂虎下意識地抬手去爭,肩上卻被壓了一隻手。
手的主人腰杆挺直,垂眸看著他,語氣平靜:“罷了,既然你不願,那這份供詞,我便收下了。”
頓了頓,元陽景繼續道:“你的冤情,孤已明了,他日行至充州,定會還你一個公道。”
什麼意思?
呂虎隻覺得腦子嗡地一聲,茫然地望著元陽景。
良久,他終於意識到自己聽到了什麼,驚得跳了起來,
整個大雍,敢自稱孤的,還能有誰?!
正好,前些時日他便聽聞,此次巡視,陛下派了太子親至,隻是他從未想過,自己竟能碰到太子?!
太子是誰?是當今陛下最寵愛的繼承人,是如今的半君,未來的天下之主!
若說他與李賀宇是雲泥之別,那李賀宇同太子,更是連比都沒法比的。
剛剛清明的大腦更加混亂,呂虎下意識地往後退一步,想與元陽景拉開距離。
但他忘記身後還有凳子,腿撞到了凳子,整個人失衡地向後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