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多人?”段嘉輝打開車門,隻見前方車馬攢動,遠處是格勒爾城高大堅實的城門,進城的隊伍從城門排到馬車前。路兩邊擺著不少茶攤小館,後麵甚至還有幾間客棧,館子攤子擺著的長凳上坐滿了人,都是遠道而來,見隊伍太長就坐下歇歇腳的。段嘉輝和隨從細細看去,人們服飾各異,但皆是漠北周圍國家常見的百姓服飾,有些換了漠北國的衣服,不過也能看出來自何處。守著攤子的店家們吆喝著讓人們來吃茶吃飯,有些人累得滿頭大汗,卻也不過去,許是為了省錢,許是怕被插隊。
隊伍緩緩移動著,隨從小聲說雖然慢,但如果按照這個速度,進城是沒有問題的,如果進不去也沒關係,就在客棧裏歇息一晚,這已經是都城腳下,比較安全。
穀豐收見多識廣又年輕力壯,他說的話基本不會有錯,段嘉輝一路靠著他才敢放心地東走西轉。此時到了漠北國都城,也是他們此行的終點,段嘉輝臉上終於有了笑模樣,雪白的牙齒都露了出來。
“好。”他笑道。
店家操著蹩腳的諸國語言招呼客人,其中就有盛朝的,段嘉輝和穀豐收精通漠北語言,從踏上漠北國開始他們就一直在用漠北語說話,此時聽了熟悉的鄉音不免心頭一動,相視而笑。段嘉輝雖然是武官之子,但笑起來也是優雅端重,穀豐收是下人,當然跟他不同,笑意都寫在臉上,嘴咧得都能看見一口白牙。
穀豐收提前在馬車裏裝了滿滿的香料半成品,說是少東家頭一次出門曆練,正好在都城見見世麵。段嘉輝和穀豐收說的一口流利的漠北語言,但帶著些漠北國西南地區的口音,漠北國西南與盛朝西北直隸接壤,最近的邊城為班德城,段嘉輝和穀豐收正是模仿的班德城口音。守衛看了他們的路引,的確是班德城發放的憑證,香料也沒有問題,因此順利放行。
段嘉輝麵色如常,反倒是穀豐收悄悄鬆了口氣:“公子,咱們先找家客棧歇下。”
“好。”段嘉輝把路引收好,其實路引有兩份,一個是西北直隸發的,一個是班德城發的,班德城發的路引上麵寫著阿烈以的名字和他現在的住址,阿烈以正是段嘉輝現在用的化名。
穀豐收對格勒爾城裏的一切了如指掌,他沒有在昭武王府效力的時候就是邊境地帶的行腳商人,倒賣布匹和香料,多次進出漠北國諸城。現在他領著段嘉輝在城裏最大的客棧裏住下,要了一間雙人上房,並且讓他們先搬兩桶洗澡水上來。
錢給足了,動作就快,進屋剛一盞茶功夫就有人敲門,四個夥計搬來兩個浴桶和四桶溫度正好的清水,還有皂莢香薰等物。段嘉輝先洗,穀豐收把屏風架上,在屋裏點上熏香,水聲嘩啦嘩啦的久久不停,段嘉輝洗到水都涼了。
段嘉輝穿了裏衣出來,讓穀豐收洗澡,他坐在一邊擦頭發,想著一會兒要去哪裏玩,貨物已經寄存,馬匹也讓夥計去喂飽了草料,此時似乎已經無事可做。
但仔細想想還是有很多事的,昭武親王以前每到一處都會帶他見識當地的地形地勢,山川河流,大到城池建築,小到風土人情,他說段嘉輝以後大約是要帶兵馳騁疆場,須得見多識廣,知己知彼。段嘉輝此時擦著頭發,又想著父親的話。
穀豐收出來後就看見世子怔怔出神,就輕聲開口:“公子。”
段嘉輝抬頭:“嗯?”
穀豐收想此時已是深秋,他們最多在這裏呆一個月,就必須要返回西北直隸,不然等到大雪封路,寸步難行。他推開窗子,格勒爾城主路兩邊的樹葉紛紛幹枯落下,來來去去的行人和車馬踩在上麵輕聲作響。
傍晚的風吹進來已是微涼,風掃到段嘉輝臉上,他略微不悅地皺眉:“你不怕冷?”
穀豐收笑起來:“公子這話好笑,西北的漢子,有幾個怕秋天的冷呢。”
段嘉輝一想也是,西北直隸冬天酷寒,深秋這種帶有悲涼色彩的時節在他們眼裏反倒成了好季節,田地裏摘下的瓜果糧蔬已經封存好,百姓也都開始熏老鼠修房子,屯柴屯糧準備過冬過年。
如此他心情就好了,也隨著穀豐收站在窗前,穀豐收特意選了客棧最高層的上房,推開後窗就是貫穿格勒爾城的河流,兩岸桂花盛開,甜膩微酸的氣味濃鬱四散,隨風飄進屋。這品種還是從盛朝引進,沒想到到了漠北也能如此盛開。
段嘉輝細細一聞,還是品出了香氣的些許變化:“香味似乎變苦了?”
忽聽樓下一聲輕笑,段嘉輝低頭,樓下露台外一個華服少年正往上看,兩人目光炯炯相對,少年微微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