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6章 京城路(1)(1 / 2)

天微微亮的時候,蘇曼和段嘉輝就站在格勒爾城城門前。蘇曼說自己身體不好,府裏管得也嚴厲,因為不能出格勒爾城,也就無法送段嘉輝太遠。聽到蘇曼話語裏盡是掩飾不住的失落,段嘉輝反過來寬慰他,說送君千裏終須一別,也許不送就沒有離別的愁苦,等蘇曼養好身體,他們再見麵豈不就是很容易。一席話不著四六的說得一本正經,倒把蘇曼說得笑了。

出了這座高大宏偉的城門,下次見麵就不知是什麼時候,段嘉輝掀起車簾,眼見蘇曼瘦削的身影最後一個消失在濃霧中,安慰他時所有的心情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甚至找不出話來寬慰自己。

而穀豐收在遠離城池後也終於能把沒說的話痛快地說出來:“公子,幸好您沒送另一枚戒指。”

他指的是段嘉輝脖子上掛的那枚戒指,段嘉輝一路戴著,從沒拿出來。

穀豐收的話無異於提醒段嘉輝不要忘記自己的身份,切不可與格勒爾城的人交往過密:“放心,我保存得很好。”

那是段嘉輝尊貴身份的象征,貿然拿出必惹禍患,他和蘇曼隻是萍水相逢,除非刀兵相向,以後再不可能有見麵之機。從頭到尾段嘉輝都在頂著不存在的殼子去欺騙,他不是班德城人,所以他沒有期盼以後會再次見麵,也沒說他的地址在哪裏。蘇曼打聽不到阿烈以這個人,因為這個人根本不存在。想到這裏,段嘉輝心口就有些沉悶,因為如果不是因為地域,他們以後會成為更好的朋友也說不定。

穀豐收年紀大些,也看得開,他勸慰段嘉輝道:“小公子,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現在分別,總比眼睜睜看著自己和朋友相殺更容易接受一些。以後烽煙再起時,您會下得去手,讓駿馬從朋友的屍體上踏過去嗎?”

段嘉輝沉默片刻,再睜開眼時已經強逼出來的堅定:“那我隻能告訴自己,會。”

他從項鏈上摘下戒指,套在自己手指上。

……

蘇曼遠遠看著段嘉輝的身影消失在城門中,呆呆佇立許久:“走吧。”

他終於轉身,鬥篷上結了淺淺一層露水,隨他而來的下人道:“公子,小心著涼。”

蘇曼輕聲道:“著涼算什麼。克利,你說完我以後還能見到他嗎?”

克利想了想,然後誠實地搖頭:“公子,他是班德城人,您是盛朝人,如若他明年再來都城,您那時還沒有回到盛朝的話,還是有可能見到的,但希望的確很小。”

蘇曼自嘲:“我可能明年就要回去了,昨天北直隸傳信給我了。”

克利輕“啊”一聲:“那公子昨天在格勒神廟許願就是早些回家嗎?”

蘇曼笑出聲:“如果我真許了這不著調的願望,可能神廟裏的泥偶像啊,會裂開一條縫,格勒天神日理萬機,恐怕沒心思理會我這小願望吧。”

克利道:“公子說笑了,格勒天神一視同仁,隻要心誠,願望就都會實現的。”

蘇曼瞧他一眼:“那你的願望實現了嗎?”

克利欣然:“回公子的話,小的的願望,很早就實現了。小的以前就是個低賤的小民,父母病了都沒錢治,家裏的親戚不幫小的,還故意欺負小的一家,險些把家裏的房子強占了。後來小的在街上討飯時不小心撞了某個富商的車,卻陰差陽錯成了他家的下人,這才得了銀兩給父母治病。雖然父母還是過了幾年就走了,但那個時候小的已經賺錢自立,娶妻生子,有了溫飽,父母也對小的也是很放心了。”

蘇曼想起了克利的兩個孩子和妻子,自己前年過年時還給孩子送過保平安的玉佩,給他妻子送過厚實的布匹。

克利接著道:“這都是格勒大神保佑,小的終於從泥潭脫身,有了這樣的生活,現在都還成了公子的管家。”

“我理解你的高興,雖然我不覺得給我做管家是什麼值得高興的事情,”蘇曼緩緩轉身,城中濃霧糾纏,看得清的唯有三三兩兩進城出城的人,“我遲早要回盛國去,你也遲早要被遣散另謀出路。”

克利哈哈笑起來:“小的不怕,就算做一輩子老農,也總有遭遇天災的時候,人生在世,誰還沒有遇到困難的時候呢。”

麵對克利歡欣的表情,蘇曼沒有開口唱反調,他悲觀慣了,麵對克利這樣整天積極向上開開心心的人,一時間有些無所適從。所以蘇曼又想,等到自己回盛朝時,得想法子給克利找份不錯的差事。

街上人越來越多了,天光漸亮,蘇曼又往城門外看了一眼,馬車當然早就淹沒在濃霧中,耳邊是熟悉的攤販吆喝聲,昨晚他買了最後幾壇桂花酒,讓段嘉輝放在馬車上。

“我真的再也見不到他了?”

克利卻覺得這是好事:“也許多年以後你們麵對麵重逢,也都再也認不出對方了。小公子,這是好事,如果以後兩國交戰,你難道要舉刀對準朋友嗎?這樣忘記最好,畢竟本就萍水相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