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顧其舟來段嘉輝府上用晚飯,段嘉輝興致勃勃給他介紹廚子新做的菜:“這魚肉和羊肉做得都好,入口鮮香,甜鹹適中,你快嚐嚐。”
顧其舟卻是心不在焉,明明最近沒什麼煩心事:“啊?嗯。”
段嘉輝一早就發覺他情緒不對勁,見狀幹脆坐在他對麵:“不會是想家了吧?過陣子,世叔和世子就進京了,你應該高興才對!”
顧其舟心說有什麼可高興的,兄長還好,見了父親才最難受。
段嘉輝察言觀色,想著看來他們父子不睦果然是真的。他並未再問,隻是吩咐下人給顧其舟布菜:“快吃,不吃就涼了。吃完咱們下棋,世翎送了我一副牌九,象牙的,手感真好,但今天人不齊,咱們過幾天再玩。”
顧其舟無精打采:“你跟你管家們打啊,你府上還找不到會打牌九的?”
牌九算是風靡京城的遊戲,幾乎男女老少都會打。
段嘉輝嗤之以鼻:“他們都讓著我,不敢跟我玩,你會嗎?”
顧其舟挑著盤子裏的菜:“會啊,以前在漠北,閑著沒事成天打牌。”
見他幾乎把臉扣進碗裏,段嘉輝實在看不下去,把下人都打發走:“你的傷恢複得不錯,不是都快好了,怎麼反而愁眉苦臉起來。”
顧其舟沉默許久,他似乎是鼓足勇氣決定把一件沉埋很久的事說出來:“我……”
話到嘴邊就說不出來,段嘉輝也不著急,等著他繼續。顧其舟支支吾吾,臉都紅了才吐出幾個字:“我懼怕我父親。”
“為什麼?”
“他太嚴厲了。”
“嚴父出虎子,正常。”
“可他對兄長就不這樣。”
段嘉輝沒回答,這是他不明白的事情,因為他是獨子,段毅一直把全部的愛都傾注在他的身上:“我……”
顧其舟擺手:“你大概是不理解的。”
段嘉輝無奈地歎口氣:“我肯定是不理解,但你有沒有問過原因呢?世叔這麼對待你的原因。”
顧其舟一愣:“沒有。”
段嘉輝又道:“那你呢,你想怎麼做,有沒有想過改變這種狀況?”
顧其舟又是一愣:“也沒有。”
段嘉輝又是歎息,但同剛才的語氣完全不同:“既不思索原因,也不想著改變現狀,你怎麼能這樣。”
“我不知道怎麼辦,每次看到父親嚴厲又帶著厭惡的眼神,我就隻想躲開他,也許是我軟弱的態度更讓他惱怒吧。我父親果敢剛毅,我卻一點也不像他。”
段嘉輝笑出聲:“我看你當時打曹磊那一巴掌,倒是十分果斷。”
“人被逼急了都是有脾氣的,泥人也有血性……”
段嘉輝收斂起玩笑的神色:“你也說了呀,泥人也有血性子,那你還不想著改變現狀。”
他與顧其舟已經相識一年多,說這些話,除了顧及顧其舟的安危,自然也有私心。三直隸不能分崩離析,萬一顧其舟對端敬親王心生怨恨,不僅危及三直隸,更會直接威脅到他們二人在京城的安全。父子關係緊密,朝廷才有顧忌。
顧其舟又重複著:“我不知道該怎麼辦。”
段嘉輝頗為不滿:“你不知道,我更不知道,不如想想你自己該做什麼。”
兩人隔著桌子怒目而視,卻是同時笑出聲來。
顧其舟是真的想了這個問題:“親王是哥哥的,我可以做個……做個領兵出征的武官?”
段嘉輝笑笑:“為什麼不做文官?”
顧其舟笑著搖頭:“彎彎繞繞的,累。不過武官也不能缺心眼,做官就是累啊。”
段嘉輝還是笑:“咱們這就不錯了,不用考科舉,你看隱真,現在還在家裏埋頭苦讀呢。世翎前幾天還專門去看他,說了累得瘦了一圈,眼底下都是青的。”
顧其舟道:“是,我讓世翎捎了我的好茶。”
段嘉輝輕描淡寫:“隱真是好孩子,李尚書也是個能臣。”
“你的意思是……”顧其舟覺得段嘉輝意有所指。
“官場上哪有真的朋友,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段嘉輝站起身,“李良簡不點頭,李隱真敢往咱們府上來嗎?”
顧其舟低聲回答:“我明白,可我還是相信……”
“相信是有真的友情嗎?”段嘉輝似乎是想起了什麼,“有肯定是有,但是太少了。”
顧其舟站起身:“我對你就是真的友情。”
兩個人互送的戒指還都戴上對方的手指上。
“蓮花乃佛教聖物,出淤泥不染,寓意從生死煩惱中解脫,”顧其舟道,“不過我看你目標明確,不像是有煩惱的樣子。”
段嘉輝回答:“目的明確,煩惱就會迎刃而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