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亡羊補牢,朕興許還會留你們一命,可你們無法無天,絲毫不把聖旨和皇子放在眼裏,真是該死。”
“廷杖,朕不說停,就不許停。”說到最後幾句,皇帝反而不再生氣,十分平靜。
罪臣們慘叫不止,紛紛求皇帝繞命,葉蘅指揮力士們把他們捆了摁在地上,另外兩隊手持木棒的力士二人一組,站在罪臣兩側。司禮監掌印太監楊吉走過來和葉蘅站在一處,二人監督行刑。
廷杖所用刑具乃是五尺長、一寸寬、半寸厚的栗木杖,結實沉重,一頭包裹有帶倒刺的鐵皮,一棍下去打在人身上再向外一扯,登時就皮開肉綻。
棍棒打在肉身上的沉悶聲音回蕩在午門上,清晰地落在眾人耳中。罪臣們剛開始還咬牙忍耐,沒幾下過去也忍不住,痛叫陣陣。段嘉輝和顧其舟遇見的那個小戲子也舉著木棒負責行刑,每打十五次就換人。
“要是害怕,你可以把眼睛閉起來。”段嘉輝絲毫不怕,還小聲勸顧其舟。
顧其舟挺直脊背:“笑話。”
淺色石磚地上血跡斑斑,罪臣們血肉飛濺,奄奄一息,頭磕在地上破皮出血,滿口塵土,牙齒咬碎,有幾個人受不住刑罰,當場斷氣了。
“行了,拖下去吧。”皇帝突然道。
力士們停手,其餘人把罪臣們拖下去,深紅色的血跡在地上留下長長一道印跡,顯眼刺目。在一邊觀刑的眾臣神情嚴肅,有些臉色發白瑟瑟發抖,想起自己做過的事,生怕這木棒將來有一天落到自己身上。唯有太子麵露尷尬和不忍,側過頭不敢去看。
皇帝終於出了口惡氣:“朕待你們一向寬厚,在位多年極少實施廷杖。今日叫你們來,是讓你們看看,你們每個人都高官厚祿,名利雙收,有些罪過,朕可以寬容,但你們位極人臣,可別忘了自己的本分。”
說著他示意抬轎的奴才轉道回宮,太子也跟著回去。眾臣跪拜相送,見皇帝的轎攆走遠,這才敢抬手擦去自己臉上的冷汗,悄悄鬆口氣。
顧千興和程燁麵帶疑惑,雙雙看向段毅:“東南直隸布政使,當年是太子保舉的官員,陛下這是給太子臉色看吧。”
段毅歎口氣:“陛下那個脾氣咱們不是不知道,沒少訓斥太子,向來不顧場合時候。”
他其實有幾分無奈,從這件事上來看,陛下的心還是不可製止地偏向了醇王,但並沒有那麼明顯,因為陛下從未在臣下麵前誇獎醇王半句。帝王的心緒很少表現明顯,總是要在細枝末節處仔細體察。
來觀刑的王公大臣們足有幾百號人,此時他們陸陸續續往宮門外走。程冼拉著程淳一走在後麵,程淳一卻有一搭沒一搭跟也來觀刑的溫世翎閑聊。
溫世翎臉色極差,身形搖搖欲墜,程冼和程淳一見他不對勁,問道:“世翎,你怎麼了?”
段嘉輝、顧其漣和顧其舟聽見聲音,也停住腳步轉過身:“你是不是怕見血啊?”
話音未落,溫世翎就倒在地上,人群裏登時炸開了鍋。段嘉輝撲過去:“快,叫太醫!”
奴才們先去請太醫,又把溫世翎抬上馬車,管家看見嚇了一跳,還以為自家侯爺挨打了。
“你家侯爺還怕血?”把溫世翎放最裏麵躺好,段嘉輝拉著顧其舟坐上溫世翎的馬車,“走走走,趕緊把你們侯爺送回侯府。”
馬車剛走兩步就停下了,隨即車門被推開,程冼和程淳一也上來了:“挺熱鬧啊。”
溫世翎並未全然失去意識,對外界殘存兩分感知,聽見身邊幾個人鬧哄哄的,七嘴八舌,吵得他都腦仁疼,不過沒白吵,溫世翎勉強把眼睛睜開條縫:“嗯……”
眾人立刻湊上來:“醒了?”
溫世翎恨不能再昏過去一次,但剛才真是眾目睽睽之下丟人,現在也不好繼續丟臉,隻好努力把眼睛睜開,迫使自己清醒過來。段嘉輝和顧其舟一邊一個把他拉起,程冼和程淳一坐在側麵:“世翎得吃點好的補一補,壓壓驚。”
聽了調笑,溫世翎還覺得挺對:“吃要吃些好的,現在是七月,時令菜裏屬空心菜最好。”
程淳一道:“菜有空心的,人有嗎?”
溫世翎笑笑:“菜無心隻能保證活下去,人無心會活得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