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下狐裘交給身後的宮人,薄妤走過去挑了個與他正相對的位置坐下。
原本因為男樂師而起的陰鬱和怒氣,在見到她神情中還未散去的不安時,便先一步消失無遺了。
“就算是其他人坐在那裏,也會出手護住郡主的。”薄衍朝有些生疏地安撫道:“況且父皇和姑母早已有了準備,郡主本就不會因此受傷。”
眼前這個會為了一場突如其來的刺殺,而受到驚嚇的少女,在麵對想要靠著挾製她來威脅姑母的人時,到底是怎麼狠下心來自焚的。
明明平日裏嬌氣怕疼,對自己的容貌也很是在意,最後卻決絕地選擇了這種連屍體都不給對方留下的死法。
回憶起那場血染燕京的逼宮,薄衍朝心頭泛上了一陣陣的抽痛和酸澀。
這次不會了,這種事絕不會再發生了。
那些亂臣賊子和未知的隱患都將被他一一斬盡,郡主會永遠的高高在上,活得嬌縱肆意。
抬頭看向對麵的少女,恰好她也正往這邊看來。
眼神熠熠,目光灼人。
“但不是其他人啊。”薄妤肆無忌憚地與他對視,同時又狀似隨意地說道:“倒是沒想到,這麼危機的關頭朝表哥都還沒忘了我呢。”
要說感動,多少也還是有一些的,但可能因為早就知曉了阻火布的存在,所以那些感動占據的分量真的就隻是很少的一些而已。
不過譬如今日種種,使得她終於確定了一件事。
麵前這位孤僻冷淡的六皇子,大概不僅僅隻是想要報恩呢。
雖然對方現在可能僅僅是稍有好感而已,但這個認知還是讓薄妤有些得意,她果然是個紅顏禍水啊。
薄衍朝收回視線答道:“郡主於我有恩……”
對於這套說辭薄妤已經懶得去聽了,招手讓人將帶來的膳食擺到桌上。
盤盤碟碟湯湯水水,鋪了滿桌。
“不知道你的口味,所以就都讓人備了一些。”薄妤把自己比較喜歡的圓肉淮杞燉花膠往對麵推了推,“朝表哥可不要辜負了我的一番心意啊。”
薄衍朝將那隻碗端至身前,“多謝郡主關心。”
“總是謝來謝去的多沒意思,好歹也算是患難之交了。”薄妤不經意地掃到了立在牆邊的冰球杆,問道:“這是要參加初三的冰球賽?”
“嗯。”
“可你的傷還沒好啊。”
“小傷,無妨。”
見他一副並不在意的樣子,薄妤也就沒再多說什麼,倚在身後的靠背上換了個舒服些的姿勢。
“也不知道今年舅舅會拿什麼當彩頭。”
大年初三的冰球賽是薄氏皇族一貫的傳統,年滿十二歲的皇子皆可選擇上場,最終奪得頭籌的那位將會獲得由陛下所賞賜的彩頭。
去年七皇子首次上場就拿了彩頭,這回說不定還會是他。
薄衍朝當然是知道遂帝這次拿了什麼當彩頭的。
親王規製的府邸,與元華長公主府相鄰的那座。
七皇子這會兒想必也快該知道了,畢竟是長公主內定的人選呢。
還不到足以名正言順封王的年齡,就隻能以這種方式讓他提前封王,搬出宮住到那裏接受考察了。
前世一切都是按照長公主所想的順利往下發展,但有了他這個變數以後,鹿死誰手還不一定呢。
薄妤見他停下,便問道:“其他的不嚐嚐嗎?”
“不用了。”薄衍朝怕她誤會,又添了一句:“已經飽了。”
除了她推過去的圓肉淮杞燉花膠被用了個幹淨以外,桌上其餘的一概沒動。
“口味倒是相似,我也喜歡那個。”薄妤起身,略帶倦意地說道:“不早了,我該回去了。”
除夕夜宴本就結束的晚,再加上折騰了這麼久,恐怕現在已經離天亮不遠了。
“應和,去把郡主手爐裏的炭給換了。”薄衍朝起身將人送到門口。
第一聲雞鳴劃破了天邊的晦暗,黎明將至新年起始。
他轉身回到屋內時,發現椅子中間留著一枚刻了如意經文的壓祟錢。
這還是記憶中頭一次收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