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迎春年輕時耳根子是真的軟,爹媽說啥是啥,打小灌輸的要孝順娘家照顧弟弟的觀念,可不是一時半會兒能打破的。
因著這麼點子齟齬,娘家攔著不叫她外嫁,非要在村子裏落戶,嘴上說是怕她一人嫁去外地生活要受婆家磋磨,娘家山高水遠的趕不及給她做主。
現在想想,隻怕關照閨女是假,抱著她吸血是真。
要不怎麼上輩子她搬過一次家,還甩不掉這一家子水蛭,前腳她剛走,後腳他們也跟著搬過去?
他們哪來的錢買新房,還不是從她和兩個妹妹身上榨出來的油水?
想想就窒息。
被她自己個兒給蠢的。
岑迎春攥了攥拳頭,真想真刀真槍地跟這些人幹上一場,不然出不了這口窩囊氣。
瞅瞅前頭大步流星的大隊長,岑迎春又把這念頭摁住了。
農村人觀念保守,對孝道格外看重,她要是敢動手,有理也會變沒理。
行吧,迂回作戰,她忍。
岑迎春吐出口濁氣,看著前頭眼熟的老房子,眼底閃過一抹冷意,隨即垂下眼皮,將那些不馴的心思全部遮掩。
世人都好同情弱者,她得拿捏住了,牢牢占據道德製高點,這年頭名聲要緊。
“媽,你咋起這麼早,東西忘家了。”
還沒進門呢,文毓提著個小包袱氣喘籲籲從後頭趕上,腦袋一邊辮子鬆鬆散散地耷拉著,也不知道是早上沒梳好顛歪了,還是昨天晚上睡覺就沒鬆開,小臉上倒是幹幹淨淨,看來出門前洗過一把。
岑迎春接過她手裏的小包袱掂了掂,油紙袋沙沙作響,估摸裏頭裝的是月餅。小家夥這是特意替她送節禮過來?
對上小閨女骨碌亂轉的大眼睛,還有不時吞咽口水的小動作,岑迎春想都不用想,就知道小東西怕是蹭飯來了。
來的倒是巧。
岑迎春嘴角一勾,拉住小閨女左右端詳一下,嘴裏聲音略微提高:
“你咋不多睡會兒,昨晚上掉茅坑裏哭一晚上,起這麼早幹啥?腿沒磕破吧?鼻子堵不堵?夜裏著急忙慌的也沒熱水,就拿冷水給你衝洗,沒凍感冒吧?
放心,媽一大早就找人來家修茅廁,以後再不怕掉茅坑淹死你了。你不要著急,咱家沒錢我這不上你姥家要債來了麼,要上錢就能給師傅們結工錢,耽誤不了你上廁所。”
這番話一出,引來無數人側目,似乎就連豬圈裏吃食的豬都停頓了下。
文毓小臉漲得通紅,連姥姥家的大魚大肉都不饞了,滿腦子都是她媽說她昨晚上掉糞坑了,掉糞坑了,糞坑了,坑了!
她沒有!
羞憤之下,小家夥嘴裏打磕巴,再不見平時的伶牙俐齒,結結巴巴反駁:
“媽你,你說啥呢,我沒那啥……”
岑迎春眼底閃過一抹笑意,順著小閨女的話說:
“哎呀,瞧我,咋說漏嘴了。對對,你沒掉茅坑,是我看咱家廁所漏了,沒法上,這才叫的人來修,和你沒關係。”
看著小閨女被堵得啞口無言麵紅耳赤的羞臊模樣,岑迎春忍了忍喉頭的笑意,關切地問:
“你早上起來還沒上廁所吧?憋一晚上憋得慌不,這是特意來你姥家上廁所來了?趕緊去吧,憋久了別尿褲子。”
文毓再受不住,紅著臉紅著眼大聲反駁:
“你胡說,我才沒有!”
說完氣憤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