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山看著幾人,到底表情稍霽,推開木門讓李誦信一瘸一拐地進了屋。

薑芍藥回到武岩村,薑芝芝殷切地把她迎進門,上演了一場母子情深的戲碼,眼淚汪汪地握住薑芍藥手,悲痛道,“老天爺,我女兒受苦了,居然被山石衝到山坡下去了,娘很擔心你,還給你煮了薑湯,你趕緊去把濕衣裳換掉去喝,娘給你把濕衣裳洗了。“

薑芍藥皮笑肉不笑道,“娘,我看見你是第一個跑的,跑得最快,全程沒回頭看過我一眼。我就是個被生母狠心拋棄的女兒,你別跟我講話,我如今心情鬱鬱,悲傷欲絕。”

薑芝芝訕訕地解釋道,“山石滾落時我真沒想那麼多,我以為你就算跑的沒我快,也是跑的最快的那幾個。我是真沒想到你會回去扯磊叔和誦信。”

薑芍藥換好幹衣裳,熱薑湯落肚,手腳終於恢複暖意,她見薑芝芝躲在屋裏不出來,到底是上前撩開門簾道,“娘,我就隨口說說,沒有真的生氣。山石滾落隻在須臾,你遵循本能逃命是人之常情,何況你也沒看到我落在後頭了不是?我原諒你了,你快睡吧。”

今日折騰了這一番,薑芍藥累極,躺下就睡著了,隻是沒睡多久,被一陣急促的拍門聲吵醒。

嘭嘭嘭,嘭嘭嘭!

雨停後天清氣朗,月亮高懸,薑芍藥披著件外裳,不情不願的走到前院,打了個哈欠,“是誰三更半夜擾人清夢?”

推開柴扉門,薑磊家的小女兒薑駟站在外麵,氣喘呼呼,見到薑芍藥就像見到救星般攥住她衣擺道,“芍藥救我,我爹要打死我!”

薑芍藥愣了一下,瞧見村道不遠有一舉著木棍的身影朝自家門外奔來,可不就是薑駟的爹薑磊嗎?

薑磊滿麵怒容,指著薑駟破口大罵道,“臭崽子你給我滾過來,誰讓你去搬救兵了,你看我今天不打死你!”

薑芍藥趕忙把薑駟拉至自己身後護著,“磊叔,您冷靜一下,阿駟幹什麼事兒了把您氣成這樣?咱們把事捋捋順了,好解決不是?”

薑芍藥不問則已,一問薑磊就暴跳如雷,抄起木棍要揍薑駟,“臭崽子,老子和你三個哥哥姐姐拚了命掙錢供你去桃花縣的繡坊學刺繡,你竟然敢不去……不去是吧,我打斷你的腿看你今後還敢不敢偷懶了!”

木棍劈開涼夜落下之際,薑芍藥大吼一聲,“磊叔,薑駟是您女兒,把她腿打斷了您就高興了是嗎!”

薑磊被薑芍藥一吼,找回三分理智,手中木棍停在半空,他喘著粗氣,操勞半輩子的人紅著眼,臉上亦是寫著迷茫,“把她腿打斷了我當然不高興,可是她是我們全家的希望,我們勒緊褲腰帶,辛辛苦苦供她學刺繡,就是為了她以後能去揚州的大繡坊工作,帶我們家一起遷居,她怎麼能不認真學刺繡,反而偷懶呢……

芍藥,要不你告訴我我該怎麼辦才能讓她好好學刺繡,好嗎?”

一個偏遠鄉鎮的農戶,齊全家之力才湊出高昂的學費,供小女兒去繡坊,小女兒卻不領情,躲在薑芍藥身後道,“我都說了我不想學刺繡,你大可以讓姐姐去繡坊啊,我以後去桃花縣做幫工,或是留下雲山鎮種地就好了啊,家裏不是有半畝地能種紅薯嗎!”

薑芍藥一聽,鬢角突突地跳,打孩子的確不對,但這薑駟說的話著實讓薑磊窩火,她一時間也想不出調解的方法,倒是薑磊自己先泄了火,“罷了,今日太累了,我明日再找你算賬。”

薑芍藥看著薑磊轉身時塌下的後背,忽然就明白了,薑磊是怕薑駟真的不學刺繡了,無論是去桃花縣做幫工,還是留在雲山鎮種地,都隻是在重複這裏人的人生,唯有走出大山,去到揚州,甚至是京城,才能真正走出雲山鎮。

薑芍藥抿了抿嘴,拉過薑駟的胳膊,與她麵對麵,語重心長道,“阿駟啊,今日傍晚時分,雲山鎮外的官道上發生了一場山石災害,你爹被山石砸到山坡下,又丟了一車紅薯,他嘴上不提,心中肯定很難受,脾氣急躁了些,你今日就不要跟他置氣了。

如果你真的不想學刺繡,就好好同磊叔談,但是不要吵架好嗎?”

薑駟垂頭踢了踢腳尖,乖覺地應道,“好吧,我曉得了。隻是芍藥,下次我爹要打我,我還能躲到你身後嗎?”

薑芍藥撞了撞薑駟肩膀道,“當然可以,我們是什麼關係?我們可是一個馬球隊的關係。再說了,我可是雲山鎮的捕快,要保護雲山鎮的祥和安寧,處理家事糾紛也是我的職責。”

“這麼說起來,我去桃花鎮學刺繡後好久沒有打過馬球了。”薑駟遺憾道。

“那我們要玩一場嗎?我的驢子就在後院呢,木球杖也放在寢間裏保管的好好的。我們可以輪流玩,一個人擊毬,一個人撿毬。”薑芍藥眼裏亮晶晶,十分期待。

薑駟歎了口氣道,“芍藥,要不還是算了吧。我這會兒隻覺得好累,想安靜坐一會兒。”

“哦,哦。”薑芍藥撓了撓頭,去後院炊房給她倒了薑茶暖身。

那天晚上,兩人坐在天井旁的可以避雨的屋簷下,有一搭沒一搭地聊了許久兒時舊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