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那人劍眉凜起,似乎在認真思索薑芍藥話中真假,畢竟眼前的女人看上去小他一圈,別說爹樣兒了,連點男人樣兒都沒有。

他看上去仍是凶神惡煞,不過薑芍藥已經知道他是失憶之人,此刻不過是空有皮囊罷了。

薑芍藥哼了一聲,踱步走至溪岸,赤腳踩在綠茸茸的草地上,提起魚竿就要走,被那人亦步亦趨地追趕上來。

薑芍藥指著溪水流淌的方向道,“你順著這條溪水走莫約半個時辰,就能抵達一個叫桃花縣的地方,你去那裏找縣官,他會帶你回家的哈。”

那人不聽,仍是跟著薑芍藥。

薑芍藥以為他聽不懂,推著他往溪水下遊走了幾步,親身教學,“你就順著這個方向走,天黑以前要走到桃花縣,不然就不乖了,聽懂了嗎?”

那人輕聲道,“可是我想跟著你。”

“……”薑芍藥顯然低估了此人的執拗,經過一柱香時間的拉鋸後,薑芍藥忍無可忍地看著這個自己每走一步路他都要嚴格與她保持三尺距離的男人,氣急敗壞地吼道,“你別跟著我!”

那人被吼了,神情也未見受傷,隻是耐心地同薑芍藥商量,“你帶我回家吧。”

薑芍藥崩潰道,“我為何要帶你回家啊?”

那人眼眸描摹著薑芍藥的容顏,胸膛起伏一下,似乎有些不情不願,卻仍舊說服自己一字字認真道,“因為,你是我爹。

我們本是一家人,你不應遺棄我,我尚未弱冠,依照律法,你需要養育我,作為回報,將來我也會孝敬你。”

“……”他這個樣子怎麼看都不是尚未弱冠的小少年啊?他受傷以後到底對自己的認知出現了什麼問題啊?

薑芍藥猛地撒開蹄子往武岩村跑,風裏是山穀回音,“我說我是你爹,你就真把我當你爹了?那我還是你祖宗的親娘的十八姨的姑奶奶呢!”

“哦,原來是姑奶奶。”這個答案顯然讓他更信服,他就說她看上去是個女人嘛。

“……”薑芍藥跑得更賣力了。

她到底是沒經驗,自己跑得氣喘籲籲,還把人“成功”引到了自家門口,索性是她快他一步邁進家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合緊柴扉門,哐當落下插銷,把那人堵在了柴扉門外。

薑芍藥透過柴扉門縫,隱約瞧見外麵人頓住錯愕的眼臉,她得意道,“不好意思了,你棋差一招,進不了我家門了。我告訴你,別纏著我,該上哪兒上哪兒去!”

話音落下,柴扉門外不再有任何動靜回應薑芍藥。

薑芍藥回自己屋裏呆了一會兒,又忍不住跑去前院柴扉門前,貓腰探眼往外瞧。

那人高大板正的身軀立於家門口處,筆挺如鬆柏,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在罰站,他沒有走,沒有哭鬧,隻是靜靜佇立在柴扉門外,渾身濕淋淋,水珠滴答滴答落在土地上,畫出了一道深色痕跡的圈,他就呆在這個小圈裏,哪兒也不去,他還小聲地說了句,“你的行為已經觸及遺棄罪。”

“我希望你回頭是岸。”

“”他怎麼搞得好像這裏真的是他家,而她真的是虐待他的姑奶奶一樣啊?

薑芍藥心裏無端升起一股煩躁和惱火,她吼外頭的男人道,“你別賴在我家門口,快滾啊!”

與此同時,後院響起薑芝芝催促用膳的話語,薑芍藥應了一聲,趕忙跑去淨手用膳。

薑芍藥這頓飯吃得心神不寧、戰戰兢兢,既怕他離開後在鄉野間晃迷路死在雲山鎮連累她,又擔心他還站在柴扉門外訛上她不走了,腦海裏想著他站在小圈裏的模樣,內心深處沒來由地騰起一股憐惜之意。

如此想著,飯食變得索然無味,薑芍藥沒吃幾口就飽了,刷碗時還砸碎了一個瓷碟,被薑芝芝逮著就是一頓罵。

忽然,前院傳來嘭嘭嘭的拍門聲,薑芍藥以為是那人在鬧,一把按住剛想起身去前院的薑芝芝,“娘,您是長輩您坐著享福,跑腿去看是誰敲門了這種苦力活應當由女兒來幹。”

薑芍藥飛奔至前院,拉開柴扉門一瞧,高挺如牆的男人仍然佇立在外,除此之外,還多了一抹與她相仿的慌張身影。

薑駟抱著一張被褥站在外頭,小心翼翼地問她,“芍藥,我和我爹商量以後不再學刺繡的事,他不僅不同意,還在家裏大發雷霆,我怕他打我,你能不能收留我一個晚上呀……”

薑芍藥看著薑駟紅腫的臉頰,顯然薑磊已經動手打她了。

薑芍藥無法不管,“阿駟,一會兒我用涼布巾給你敷一下臉頰就不會那種腫了,今晚你無需擔心,就在我家歇下,明日我一定找磊叔好好談談。”

薑駟眼眶紅紅,眼淚奪眶而出,“芍藥,你真好。”

她的手心一直是攥住的,忽然就展開攤在薑芍藥眼前,露出裏麵油紙包裹的一塊飴糖道,“這個是我的謝禮,給你吃。”

薑芍藥看著那塊飴糖,接到手裏,還怪不好意思的,她側過身讓薑駟進門。

遠遠的,傳來薑芝芝的問話,“芍藥,是誰來了?”

“娘,是阿駟過來借宿一宿!”薑芍藥一邊把飴糖扔進嘴裏,一邊答道。

緊接著,薑芍藥生怕那人鑽了空子要進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嘭得合緊柴扉門落下插銷。

但那人並沒有要硬闖的意思,說到底鄉下地方的柴扉門隻是攔君子不防小人的玩意兒。

薑芍藥緊盯著掛在柴扉門紋絲不動的插銷,一瞬,兩瞬,她忽然就很不耐煩的撥掉那塊插銷,推開柴扉門,凶巴巴地朝那人道,“我數三聲,你要是不滾進來,今晚就在外麵過夜吧。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