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字話音未徹底落地,薑芍藥就察覺臉頰拂過一陣微風,那人已經跑到她身後站好不動了。
薑芍藥:“……”
柴扉門吱呀一聲被薑芍藥合上,把他放進來後,她看著那個站在盞燈底下專心致誌地玩自己影子的男人,隻覺得自己是鬼迷心竅,居然會一時心軟,放了這麼個傻子進來。
薑芝芝到前院查看一二時,鼓圓了眼,顫顫的指著薑芍藥放進來的男人問,“幾日不見,阿駟都已經比我高一頭了?”
抱著被褥站在一旁的薑駟扯扯薑芝芝的衣袖道,“芝芝嬸,我在這裏。”
薑芝芝看了眼記憶中熟悉的臉孔,這才是薑駟嘛,但是另一個男人不能說與幾日前在官道上刁難過雲山鎮鎮民的狗官是完全相似,隻能說是一模一樣吧?
薑芍藥趕忙將薑芝芝攬至角落,交代了自己無奈把此人領回家的來龍去脈。
薑芝芝不滿道,“女兒啊,他失憶了,你趁機把他丟了不就好了,為何心軟把他往家裏領,他又沒錢付房費,我們薑家人什麼時候願意做賠本買賣了?”
“娘,你不知道,當時山石滾落,他救我一命,否則被砸失憶的人就是我,你就讓他留宿一宿吧……”
兩人密語間,忽然察覺身後壓下一道健碩的身影,扭頭一瞧,那人正認真站在他們身後聽牆角,也不知道聽了多久。
薑芝芝:“……”
薑芍藥:“……”
那人默默從前襟裏摸出一塊透亮如脂的玉佩,遞給薑芝芝,“我沒有錢,可以拿這個抵賬嗎?”
那塊玉佩在月色下熠熠著溫潤的色澤,質地澄澈無瑕,一眼就能看出是價值連城的佳品,薑芝芝一把奪過那玉佩,藏在身後,換上笑迎他道,“既然你救了我女兒一命,那我就勉為其難的收留你一晚吧。”
那人終於笑了,為今夜不會被趕出去,他朝薑芝芝點點下頜,又跑回前院盞燈底下,觀摩起自己的影子來,他上前一步,地上的影子就會變胖變短,後退一步,地上的影子就會變長變細,他像個孩子一樣,一點大人司空見慣的事他都覺得新奇,來來回回的玩兒。
待到薑芝芝樂嗬嗬的收好玉佩,帶薑駟去客房休息後,薑芍藥突然就恨鐵不成鋼得瞪了那人一眼,“傻逼,我娘愛財如命,你把玉佩給她了,之後可別想反悔要回來。”
那人搖頭說,“送出去的東西我不會要回來,這不是男子漢大丈夫會做的事。”
他才說完,肚子就咕嚕咕嚕叫喚起來。
兩人麵麵相覷,他詢問道,“我餓了,你可以給我吃飯嗎?”
薑芍藥眼神複雜地看著這個傻逼,“那要飯就是男子漢大丈夫該做的事嗎?”
那人認真思索了一會兒,居然覺得薑芍藥講得很有道理,劍眉委屈地蹙在一塊兒,轉頭回去繼續觀察盞燈了。
薑芍藥心裏算了算,這家夥少說有五日沒吃過飯了,再不吃飯得餓死在她家裏,於是她清了清嗓子道,“喂,你還想不想吃飯了?”
那人身形一頓,誠實地點了點腦袋,“嗯。”
“那你求我。”薑芍藥循循“善”誘,“求我和要飯不一樣,男子漢大丈夫總有求人的時候,你就說‘求求您了薑大人,賞我一口飯吃吧’,然後我就給你吃飯。”
那人靜靜地看著薑芍藥,不言不語,看得薑芍藥十分心虛,總覺得他看穿了她欺負他的心思,最終,他沒有依照她的要求求她,隻是輕聲再詢問了一遍,“請問我能吃飯嗎?”
薑芍藥瞥他一眼,轉身去炊房燒了些吃剩的米粥和蒸肉。
那人坐在石桌旁等開飯的模樣相當規矩,吃相也斯文體麵,隻是斯文體麵並不能掩蓋他像頭豬一樣的食量。
他把她家燒粥的爐子底都用木勺刮了幹淨,然後鎮定坦蕩地看著薑芍藥道,“還餓。”
薑芍藥體麵客氣的笑了一下,然後板起臉打了一下那人腦袋道,“你還真是隻豬啊,我家一粒米都沒有了,你趕緊給我滾去睡覺,明天我帶你去桃花縣找縣長確認你的身份,然後送你回家!”
那人蹙了蹙眉,眼眸無聲瞥向炊房外一個刷了蜜蠟的陶缸。
尋常百姓家裏用缸,多用於儲水和儲米,後院有井打水,所以不需要儲水,他覺得這個陶缸裏有米。
她撒謊了。
他還想吃飯。
兩人的視線在半空交彙,薑芍藥雙手環抱前襟無聲凝視著他。
罷了,可能姑奶奶家裏條件不好,他還是不吃了。
於是他體麵道,“我吃飽了。請問我的寢間在何處?”他指指自己身上髒兮兮的衣袍,輕聲道,“我想回寢間找套幹淨衣裳穿。”
寢間沒有,唯一一間客房給薑駟住了,他隻有柴房一間。
至於衣裳,薑芍藥躡手躡腳地鑽進已經歇下的薑芝芝房裏,翻出來一套她爹薑堰多年前留下的舊布衣給他。
那人躲進柴房裏,利落地換好衣裳後,長手長腳露在外頭,他又捧著髒衣袍出來,主動要了木盆打水去搓衣裳。
薑芍藥:“……”難以想象一個盛氣淩人的狗官會親自打理自己的衣物。
彼時薑芍藥已經困得哈欠連連,好容易等他晾曬好衣裳,滾進狹小的柴房裏。
高挺的身子躺下來,腦袋會磕到牆板上,腿也打不直,十分難受,他又盤腿坐起來,靜靜看著倚在門旁的薑芍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