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芍藥身後的那人眸色忽地就銳利起來,他人高馬大,本就生的凶煞,沉聲厲色起來著實駭人,“這是一起惡劣的凶殺分屍案,所有人都希望能夠早日破案。而在偵辦案件的過程中,收集與死者有過交集的人,尤其是家人的口供,是十分正常之事。你與你父親同住,又是他兒子,是與他最親近的人之一,你所提供的信息,或許會成為破案的關鍵。你若坦蕩,又何必擔心抵觸?”

薑爾抿了抿嘴,胸膛裏呼出一口濁氣,平複幾分心緒後,才緩緩開口道,“你們要問我什麼問題,我都如實回答你,還請你們快點抓住殺害我父親的凶手。”

那人點點下頜,開始了解薑磊家中的情況。

薑磊家中有四個孩子,二女二男,分別是大姐薑賢,二哥薑爾,三哥薑叁和四妹薑駟,他的妻子在生薑駟時難產而死,薑駟是被家中三姐弟一起帶大的。

薑磊對待孩子尚且算是一碗水端平,給老大準備了一箱嫁妝,還給她買了一台紡織機可以做零工去桃花縣換錢。他早年和妻子在鎮上買了一個鋪子,如今地契給老二了。家中半畝田地則給老三去種紅薯。老四則得到了最珍貴的去桃花縣學刺繡的機會。正因如此四個孩子與薑磊間其實並沒有什麼矛盾,唯獨是因為老四還處在頑皮的年紀,不知學刺繡機會的珍貴,會與薑磊間產生衝突。

薑駟雖會語言頂撞父親,可是當薑磊真正動手打薑駟時,她也從沒還過手,有時候會蹲在地上捂成一團,有時候則是站在原地不動,因此薑賢、薑爾和薑叁都認為四妹並沒有真正的恨父親,畢竟村裏哪個孩子小時候沒被打過?長大懂事了才知道父母的艱辛。

薑芍藥又要他們詳細說說昨日薑磊要出門找薑駟一事。

薑賢說,“因為阿駟昨日又說自己不想去桃花縣學刺繡了,還若無其事在前院用木球杖去撥弄毬,爹就火大要揍她,她挨了幾下忽然就跑進自己屋裏抱著被褥說自己要離家出走,去玄鳴山上蓋房子住,再也不回來了。

爹當時也是氣急,就讓她滾,說她但凡走出這個家一步,就再也不準回來。

然後阿駟真的就跑了,跑不久後,爹氣消了一大半,開始擔心她一個孩子夜裏在山中亂跑會不會遇上危險,立馬就出去找她了。

……不想,爹卻是再也沒回來。”薑賢說到這,忍不住扭身靠在了薑爾的肩上低泣。

薑芍藥回頭看那人,“我問完了,你還有什麼要問的嗎?”

那人輕應了一聲,繼續問道,“薑磊平日裏都做什麼?”

薑叁說,“爹閑不下來,什麼都做,有時是打掃家裏,有時是幫大姐把一些刺繡拿去桃花縣裏賣錢,有時會去鎮上幫薑爾看鋪子,到了耕種的季節又會來幫我種紅薯,到了午後太陽不刺眼了,他就會推著紅薯去官道上做買賣。

前陣子鎮民擺攤的那條官道不是發生了山石災害嗎,爹那天被山石衝到山坡下,還把擺攤的紅薯和推車丟了,為此他一直都很自責,呆在家中心情有些鬱鬱。”

那人又問,“薑磊是左撇子還是右撇子?”

薑叁似乎很納悶他會問這樣一個不著邊際的問題,“我爹是左撇子。”

那人唔了一聲,扯扯薑芍藥衣袖,示意自己問完了,沒有更多問題。

歸家路上,那人倏爾開口道,“薑駟問題很大,最近隻有他和薑磊起過衝突。

根據薑叁的口供,薑磊平日的生活路線是去桃花縣,去鎮裏的鋪子,去田裏幹活,去鎮外官道上賣紅薯,和呆在家中,他的生活路線原本是沒有去玄鳴山這一項的。

換言之,他對玄鳴山不熟,如果當時不是薑駟抱著被褥說自己要去玄鳴山蓋房子住,他是不會在夜裏去玄鳴山的。

但是抱著被褥去玄鳴山蓋房子住這件事,本身就很荒謬不是嗎?如果薑磊不是關心則亂,我想他不會真的跑去玄鳴山找人。

至於那個號稱要去玄鳴山蓋房子住的人,最後卻抱著被褥來了你家。”

薑芍藥卻不讚同地說,“可是阿傻,阿駟是有不在場人證的,人證就是你、我和我娘。”

那人眼眸沉靜地看著薑芍藥,有必要更正她一下,“我不叫阿傻。”他不可能有一個這麼傻裏傻氣的名字,他真實的名字一定十分威儀顯赫。

薑芍藥眉梢挑起,“你不是失憶了嗎?怎麼,想起自己叫什麼了?”

那人認真點頭,“嗯。”

薑芍藥將信將疑,“叫什麼?”

那人張口,字字清晰,“大聰明。”

薑芍藥回絕他,“叫阿傻,賤名好養活。”

那人舉手道,“反對,我要叫大聰明。”

薑芍藥壓下他手,“反對無效,叫阿傻。”

那人又舉手道,“反對反對無效。”

薑芍藥一錘定音,“反對反對無效的話,你今晚就卷鋪蓋滾出我家,那樣你叫什麼我都管不著。”

企圖將自己命名為大聰明的薑阿傻終於閉上了嘴巴。

歸家路上,薑阿傻身姿板正挺拔,像是士兵在巡查,忽然,他點點薑芍藥肩頭,輕聲道,“可是芍藥,你說的這個人證,是不成立的。”

“因為那時候我、你和芝芝姨都已經睡著了,我們都無法證明薑駟是否曾在半夜醒來跑出去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