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
一高一矮兩隻落湯雞手攥著手,自玄鳴山山腳跑出來,兩人衣裳盡濕,黑發貼在鬢角處,雨水順著下頜滴落。
薑芍藥走著走著,忽然起玩心,飛快用腳尖勾起一抔雨水偷襲薑阿傻,原本就濕漉漉的薑阿傻被她莫名濺了半身。
薑阿傻那張冷峻的臉上浮出呆呆愣愣的神情,他不懂薑芍藥在幹什麼。
薑芍藥又踢起兩道水珠,悉數落在他褲腿處。
薑阿傻還是沒反應。
薑芍藥大驚,“你不會沒有玩過雨吧?”
“玩雨?”薑阿傻伸手凹成碗狀,接住一些淅淅瀝瀝的雨水,他感知到那些冰涼蓄起後,輕輕朝自己臉上潑了一下,水珠細細地掛在他睫毛上,氳濕他看向薑芍藥的視線,“是這樣玩嗎?”
怎麼會有這麼傻的人,居然還往自己臉上潑水。
“對,對。”薑芍藥趁他半懂不懂之際,迅速貓低身子勺了一勺摻泥沙的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蓋在薑阿傻臉上,開啟了這場打水戰的序幕。
“”這回薑阿傻當真知道該怎麼玩了。
他抬手一抹泥沙,有樣學樣,俯身從地上挖起一團泥水,然後身子頓了頓,又覺得這樣不妥,撐開閉合的五指,髒水嘩啦啦落了個幹淨,他轉而去接天上落下來的幹淨雨水,蓄了好多才往薑芍藥臉上潑去。
薑芍藥迅速往後跳,躲開他的進攻,並且板起臉道,“你敢潑我一滴水,我一會兒就不讓你進家門了。”
薑阿傻愣了一下,明顯被她的話束縛住了手腳,掬著的水從指縫裏流出,長手長腳局促的站在原地。
下一瞬,薑芍藥臉上展開一個惡劣的笑,又賞了他兩抔泥水,迅速撒開腳往前跑。
薑阿傻反應過來薑芍藥方才是在嚇他,並不是真的惱火,他一邊接雨水,一邊跟上她,“你耍陰招,勝之不武。”
薑芍藥邊跑邊答,“兵不厭詐!”
朦朧的雨夜裏,有兩隻鬧得很歡的“水鬼”在鄉道上追逐遊蕩,薑阿傻很快就憑借體力上的優勢占據上風。
但是薑芍藥先跑回了家然後一手扒住門不給薑阿傻進去,理直氣壯的問他,“兒子,告訴你爹,誰是這場打水仗的贏家?”
濕透的布衣貼在薑阿傻的身上,勾勒出布衣底下肌理分明的健碩軀體,還有棱角如刀削的下頜,呼吸時胸膛也是有力的起伏著,這樣一個極具攻擊性的男人,黑眸看著她,低低地、乖乖地答道,“是芍藥。”
薑芍藥滿意地把人放進來。
她瞥了一眼薑芝芝的寢間,低聲道,“我今晚可不敢再進我娘房裏給你找我爹留下的舊衣裳穿了。”
而薑阿傻自己掛在後院晾曬的衣裳也早就淋了個透,隻能接受無衣可換的事實。
薑芍藥在寢間裏給他找了塊布巾擦身,自己去炊房煮薑湯,結果端著薑湯出來時,她看見薑阿傻將那塊布巾疊得整整齊齊,搭在客房的窗沿上,男人獨自站在天井的雨水裏,仰頭看著漸小的雨絲,在它們快要消失的時候,還不舍地伸手去接,最後接也接不到了,他就朝這場雨揮了揮手告別。
薑芍藥覺得他隻有查案時像沒有失憶的、嚴厲又有本事的官員,其它時候猶如是一個懵懂孤獨的孩子,甚至有一股正經的傻氣,所以他的記憶是回到了很多年前嗎?
她正想著,薑阿傻已經注意到她,小跑過來喝薑湯,他好像是第一回喝薑湯,被辣得蹙起眉頭,吐了一口熱氣出來,實誠地說道,“這個東西不好喝。”
薑芍藥竟也覺得他這話有點可愛,難得溫柔和氣地說了句,“薑湯是以烈勁來逼退寒氣的,當然是不好喝的呀。”
薑阿傻一愣,握住木碗碗沿的指腹忽然就用力捏緊了,他哦了一聲,禮貌地把喝光的木碗還給薑芍藥,並道,“我去擦身子,之後我們聊一下案子吧。整理一下今晚的線索,好嗎?”
薑芍藥隨口應了一聲以示同意。
在她轉身走後,薑阿傻才偷偷捂了下自己的胸膛,穩了穩方才忽然急促的心跳,他嘀咕道,“這個薑湯的烈勁是真的強。”
薑芍藥再回來時,他已經將渾身的衣裳擰過一遍水,擦拭好了身子,穿著這一身濕潮坐在客房門檻處等著她了。
她大大咧咧地在他身旁坐下道,“你說吧,我洗耳恭聽。”
這家夥其它行為像傻子,但是分析案子時還是能講的像模像樣的。
薑阿傻說,“我們手裏有的關於案子的破案線索有如下幾個:
與薑磊唯一有明確衝突矛盾的嫌犯:薑駟。
薑磊屍體處的三個傷口:被來自與你身量相仿的姑娘用鈍器自背後偷襲。被一把以比柴刀還鋒利的銳器剁掉了左手,這裏你說是殺豬刀,我沒見過,但我們可以篩查清楚誰家有殺豬刀。還有一個確切有力的人以一種割具反複拉扯鋸斷的腰。
山頂的兩個腳印:一個與你相似,一個是寬大一截的草鞋,這兩個腳印我們都可以挨家挨戶進行搜查,找到它們的主人。
當然了,還有你手上那張可能沾有迷藥的油紙。”
薑芍藥想了一會兒道,“一般人家裏不用殺豬刀,都是那些開豬肉鋪的人家裏會用,不過不排除凶手會提前備好,因此這一條也未必能準確的追查到凶手。
至於我們發現的兩個腳印,從方向上看都是從玄鳴山的那邊翻過來的,我覺得我明日應當趁著日光盛的時候帶你去遠眺一下那邊有多少村落和人家,這個要排查起來也有難度。
你可能不太了解雲山鎮,我們隻是一個很小很小的地方,鎮衙人手有限,便是向桃花縣請求搬救兵,人家也不過是派兩個官員過來查案,因為桃花縣也是小地方,沒辦法抽派太多人過來幫忙,我們要一個個切實的排查,恐怕會消耗很多的時間,到時凶手們可能都跑光了。”
薑芍藥偏過腦袋看他,猶疑地道,“現如今,我們有的線索很多,也很雜,反而讓我覺得難以朝一個方向突破,凶手提前布置好的局麵讓我們看似有很多選擇,實則我們被這些選擇偵查的方向牽製了,就好像是打馬球時的虛晃動作一樣,在真正要揮出擊毬進框那一杖前,會做幾個似是而非的動作,誤導對方我的擊毬方向。而賽場上的毬隻有一顆,顯然也隻能揮向一個方向。”
見薑阿傻聽得十分認真,她耳後根略略泛起紅,低聲繼續說道,“當然,我也隻是同你說說我的想法,我們鎮上以前沒出過案子,我不知曉如何查案的。我就是覺得那幾個凶手好像在故意使障眼法誤導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