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主簿,韓縣丞,這怎麼可能是野人犯案?薑磊身上有三處嚴重的傷口,一是顱骨被敲碎,二是腰肢被斬斷,三是左手被斬斷,前一處傷口是鈍傷,還可以解釋說是野人用石頭砸的,而後兩處傷口都是銳器造成,說明凶手是使用了工具砍、切、割、磨造成,野人怎麼會使用工具?你們這般隨意判案,未免也太敷衍了!這關係到我們雲山鎮的安危,請你們擔負起認真查案的責任來!”

韓裕當場黑了臉,厲聲駁斥薑芍藥,“昨日我們要勘查現場時,你就不相信我們,不情願離開現場,今日我們宣布破案時,你又出言不遜否決我們的查案結果,你們雲山鎮的捕快既然這麼能幹,幹脆就不要向我們桃花縣搬救兵,自己查案啊!”

張繼安則更冷靜,他拍了下韓裕的肩膀,示意韓裕壓住火氣,不要動怒,“薑捕快說到底也隻是關切雲山鎮的安全,隻是她關心則亂,一時口不擇言了,到底隻是個不及雙十的小丫頭,你韓裕一個大男人就不必跟她斤斤計較了。”

張繼安俯身朝薑芍藥循循善誘道,“小丫頭,我們查案遵循一個排除原則,排除掉所有的可能,剩下的唯一可能無論多微小離奇,它都是案件背後的真相。我們已經排除掉與薑磊有關的人作案的可能,又通過薑磊屍體的泄憤懲罰痕跡排除了陌生人作案的可能,最後就隻剩山中野人保衛領土這一種可能。

我想你或許平日裏與薑磊交好,一時間難以接受他是被野人殺害的,但是人活在世上是有氣數的,有人運氣好,種田都能挖出金子;有人運氣不好,喝涼水都塞牙縫,薑磊他運氣的確差了些,但人已亡故,你唯有節哀。

你覺得我說的對嗎?”他似乎篤定自己能說服薑芍藥。

不想薑芍藥卻是堅定不移,“韓大人,我不是‘小丫頭’,我有名有姓,我叫薑芍藥。這不可能是野人犯案,原因我也已經闡明了:野人不會使用工具殺人。”

這下張繼安的臉色也難看起來,他索性是直起身不與薑芍藥囉嗦,“雲山鎮是桃花縣下屬的小鎮,這樁案件由我來決斷,不說你區區一個小捕快,便是薑鎮長提出異議都沒有用,此案至此了結。”

薑鎮長不欲得罪桃花縣來的官員,打圓場說了幾句緩和話,送張繼安和韓裕下山回桃花縣。

期間韓裕還在為薑芍藥駁了張繼安麵子忿忿,“這小丫頭真是不識好歹,什麼人啊!”

薑芍藥臉色漲紅,忽然就挖起一團泥土去扔韓裕的腦袋,以此表達她的憤怒和對這兩個官員的不喜。

那團泥土正中韓裕腦袋,砸落後散開,弄得他十分狼狽,他火氣冒出天靈蓋,“薑鎮長,你這雲山鎮的人真是好生沒教養,居然能做出襲官之事,這樣的人如何能勝任捕快一職,我一大老爺們已經沒有和她計較她頂撞我的事,不想她竟還能指揮人砸我,我不能白受這欺負,你今日必須把這小丫頭的職給撤了!”

原本靜佇在一旁的薑阿傻聞言,俯下身來,也有模有樣的挖了一團泥土砸向韓裕,且十分精準地砸進了韓裕那張喋喋不休的嘴裏。

韓裕當場呸了幾聲,隨即怒火中燒,把一切所獲都推到了薑芍藥身上,氣勢洶洶地衝向她,揚手就要動粗。

薑阿傻眼神暗了暗,腳下快速竄至韓裕身前。

他又高又結實,像堵牆堵住了矮他一頭的韓裕去路,韓裕往左他往左,韓裕往右他往右,就是不放韓裕過去。

薑阿傻居高臨下地審度他,“你很奇怪。我也砸了你,如今就站著離你更近的地方,你怎麼不直接發難我,反而非要去為難芍藥?”

韓裕抬頭看了薑阿傻一眼,氣勢一下被澆滅半截,壯著膽子吐了句,“滾開,別多管閑事。”

薑阿傻不讓,反而是說,“我想一則是你這個大老爺們兒斤斤計較錙銖必較,在報複她方才對你言論的不認同。

說實話,你那番野人作案論,隻要不是傻子,帶著腦袋的人都不會認同;

二則是你看她是在場唯一的‘小丫頭’,柿子挑軟的捏,你挑打得過的小丫頭欺負,對打不過的我則能避就避。

韓大人,你覺得我說的對嗎?”他居然在模仿方才張繼安問薑芍藥的話。

韓裕麵色漲紅,怒氣中燒,揚手就要扇薑阿傻一巴掌。

薑阿傻於半空穩穩扣住韓裕的手,使力捏得無法動彈,“韓大人,說實話你力氣又小,出掌速度又慢,便是十個你同時站在我麵前也無法傷我一根手指頭。”

他語氣平和地說,“我不是捕快,我隻是生活在雲山鎮的鎮民,所以你不能叫薑鎮長卸下我的捕快服。但你方才居然能做出襲民之事,我便想請問你,你這樣的人如何能勝任縣衙的官職,你是否要回桃花縣請辭啊?”

這便是拿完張繼安的話堵韓裕不夠,還要拿韓裕自己的話堵他,一分麵子都沒給他留。

韓裕氣得胸膛起伏,指著薑阿傻破口大罵,言辭難聽至極,口水沫子噴到薑阿傻臉上,“你個狗娘養的爛貨——”

薑鎮長聽不下去,大嗬一聲,“韓縣丞,夠了!”

他看著韓裕,“原本隻是你兩人與芍藥的觀點之爭,你們沒有證據證明凶手是野人,可是芍藥卻能說出凶手不是野人的理由。我雖然隻是一個鎮長,卻也為官數十載了,我頭發花白,而你們不過是二十幾的年輕人,你以為我真的看不出你們在敷衍查案嗎?我不想把雲山鎮和桃花縣的關係鬧僵才會退讓,但你要是欺負我雲山鎮的人,那我定會撕破臉皮與你們拚命。阿傻說的沒錯,你的確不配為官,你才沒有教養。”

薑玟和其他兩個捕快拔著柳葉刀衝到薑鎮長跟前,眼神狠狠盯住韓裕和張繼安,警惕他們出手對年逾花甲的薑鎮長不利。

雙方僵持最終以韓裕和張繼安狼狽離開收場。

張繼安走出一段路,自以為安全後,忍不住陰陽怪氣道,“窮山惡水出刁民,古人誠不欺我也。”

然而下一瞬,就有幾團泥土飛了老遠砸到張繼安腦袋上。

他們身後,四個捕快齊齊收回了丟擲泥土的手,其中薑玟驕傲的跟薑芍藥道,“老大,我砸的最遠也最準,嘿嘿。”

薑阿傻看了薑玟一眼,默不作聲地拾起一團泥土,等張繼安再往遠處走了幾十步路才出手。

一擊即中。

但他沒有像薑玟那樣驕傲。他隻是在心裏想:就算這兩個官員再往遠走一裏路,他照樣能砸中他腦袋,倒是不知道這薑玟還可以不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