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薑芍藥從張繼安府邸裏出來,獨自朝前走了好一段路,發現身旁空空如也,回頭一瞧,薑阿傻還跟個二愣子似的杵在原地怔怔,她朝他揮手道,“兒子,你再不跟著你爹走,你就要走丟了,到時候沒人會接你回家的哦。”
薑阿傻聽到她的聲音後,思緒才漸漸回攏,他的目光徐徐落在提著柳葉刀的俏麗身影上,說話間,她的唇畔啟合著,微風拂過她略微繚亂的束發上,於是那幾縷惱人的碎發又擦著她的額角和下頜輕輕拂動,一下一下,宛如在他心上搖曳,那種喝了濃烈薑湯的感覺又回來了。
如此,他們可以是男人和女人的關係嗎?
薑阿傻這般想著,忽然就找了活著的目標。
自他失憶以來,時時便有迷惘,時時會不知所措,時時不知因何而活,今後大概再也不會有了。
薑芍藥不知道薑阿傻在磨蹭什麼,以為他發現了新線索,連忙小跑回去,結果得知他隻是無端愣神而已,她眉頭一皺,不高興地打了他肩膀兩下。
薑阿傻捂住肩膀,卻一點兒也不惱,低眸看她,無聲咧嘴笑了一下,隨著她離開張繼安府邸。
遠方天色漸暗,白日鬧騰的光點都準備歇下了,查案暫時告一段落,鄭縣長派人請薑芍藥和薑阿傻至縣衙用膳及留宿。
前往衙門的街道上人來人往,擁擠又熱鬧,空氣中飄著食肆的香氣,兩人已經餓了小半日,此時皆是饑腸轆轆。
忽然,薑芍藥腳下一頓扭回頭去。
薑阿傻幾乎是同時與她一道扭回頭,他的視線被一個賣糖葫蘆的老太太吸引去。
紮在草架子上的糖葫蘆個個飽滿圓潤,黃燦燦的澆糖覆蓋住紅澄澄的李子,看起來很好吃,薑阿傻知道這個東西叫糖葫蘆,但是記憶裏並沒有關於糖葫蘆的味道,他的心裏沒來由漫上一股想要品嚐的渴望,於是他拽了拽薑芍藥衣袖,直白地說道,“芍藥,你給我買一串糖葫蘆好嗎?”
然而薑芍藥恍若未聞,皺眉在人群中尋找著什麼。
薑阿傻很快發覺她的不對勁,“怎麼了?”
薑芍藥咬了咬唇,有些不確定道,“我剛剛走著走著,好像感覺到巷口有雙眼睛在看我。”言外之意是可能有人在跟蹤她。
話音剛落,薑芍藥隻覺得肩膀一沉,屬於男人有力勁長的胳膊搭在了她的肩上。
薑芍藥仰頭瞥他一眼道,“你幹什麼?”
薑阿傻胳膊使了力氣,推著她去向她察覺有異樣的巷口,“你覺得不對勁,那就去看一下。”
他神情嚴肅,仿佛在對待一件極其重要的事情。
這反倒讓薑芍藥不好意思,“你不用這般認真,我剛剛已經回頭看過了,並未發覺巷口有奇怪的人。”
“無妨,我再去確認一下。”薑阿傻行至街道中央,劍眉一凜,奪過薑芍藥手中的柳葉刀如影般衝了出去,竄至遠處的窄巷裏,結果沒瞧到跟蹤薑芍藥的人,倒是看到了一條髒兮兮的流浪狗。
一人一狗四目相對,那條流浪狗四足警覺地立起,它對人十分防備,衝薑阿傻低低地嘶叫,要他撤出它的領地。
薑阿傻又抬眸往窄巷深處察看了一下,確定裏麵沒有藏人後,退了出去。
薑芍藥看著他走回來,撓了撓頭道,“應當是我今日查案思緒太重,都疑神疑鬼了。”
薑阿傻將柳葉刀交還給她,眼眸又不自覺瞥向恰好就站在巷口附近賣糖葫蘆的老太太,她手舉著的草架子上已經不剩幾串糖葫蘆,而她也在收拾著準備歸家了。
薑阿傻停下腳步,再度扯扯薑芍藥衣袖道,“芍藥,我想吃這個。”
薑芍藥一向摳門,拉住薑阿傻的手就往縣衙的方向去,隨便找借口拒絕他道,“鄭縣長肯定會設宴款待我們,你這會兒貪吃了糖葫蘆,一會兒你還吃得下晚膳嗎?”
“吃得下。”薑阿傻淡淡地答。
也是,他這隻豬的胃哪裏那麼容易填飽。
於是薑芍藥又找了第二個借口,她指指不遠處幾個拉著母親褥裙裙擺哭鬧著要買糖葫蘆的小孩道,“你看到沒有,糖葫蘆都是垂髫幼兒吃的,他們隻及你膝高,你都多大了啊,還要吃糖葫蘆呢?”
薑阿傻眼神逐漸黯淡,低頭摸摸自己的束發,終於不要了。
薑芍藥莫名就有些心虛,她瞥他一眼道,“糖葫蘆的確是小孩才喜歡吃的,難道你孩提時都沒吃過嗎?連我都不吃糖葫蘆了。”
薑阿傻吸了吸鼻尖,慢慢道,“那我應該沒吃過,不然我不會突然嘴饞。”
“你這個沒有記憶的家夥就瞎編吧。”他這種盛氣淩人的狗官小時候怕是還瞧不上街邊的糖葫蘆,吃得都是非常名貴的點心呢。
薑芍藥瞪他道,“你看我作甚?看我我也不給你買。”她說完,揮拳揍了薑阿傻肩膛一下,然後認命的帶他折回去,攔下了要離開的老太太。
沒有人能從薑芍藥手裏摳到一枚銅板,但是薑阿傻成功了。
薑芍藥摸出五枚銅板遞給老太太,讓薑阿傻自己挑糖葫蘆。
薑阿傻神情十分認真,明明掛糖葫蘆的草架子上隻掛著稀疏幾串,他還是慎重又慎重地看了一會兒,才挑出一串他認為糖霜最多李子最飽滿的糖葫蘆。
他小心的放在嘴邊咬了一口,齒尖咬破糖霜和李子皮,觸碰到裏麵酸甜的果肉,嘴角不可自抑地揚起來,他覺得很滿足,不管他以前是否真的沒吃過糖葫蘆,如今他都有了關於糖葫蘆的記憶,很幸福,幸福到沒有記憶也無妨,甚至根本就不想恢複記憶,他怕把糖葫蘆的味道忘了。
然後薑芍藥就看著薑阿傻走到那幾個沒跟母親討到糖葫蘆的孩子中間,俯身蹲下,哢嚓哢嚓吃得很高興,孩子們盯著他手中竹竿串著的圓滾滾紅彤彤的糖葫蘆,看著它們一點點被薑阿傻蠶食,眼淚忍不住啪嗒啪嗒掉下來,他們活生生被薑阿傻氣哭了。
薑芍藥:“……”她跑過去同那幾個母親道明歉意後,拉起薑阿傻就跑,生怕跑慢了會被護犢子的母親追上來打,期間她忍不住責怪他,“你是不是有病?”
薑阿傻將手中那串糖葫蘆遞至薑芍藥眼前道,“芍藥,我吃夠了,餘下兩顆給你吃。”
媽的,他就是一個被山石砸壞了的傻逼!薑芍藥在心中翻了個大白眼,拿過糖葫蘆啃了起來,口中酸甜,滋味居然還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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