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想,當時在前甲板,所有人都跟著曆家旭走了,為什麼小凳子留了下來?如果他沒有留下來,我們或許就不會站在前甲板那個位置,不會在同他對話間恰好看到了曆呈貢滿身是火跑出來的一幕。
我想凶手給他的指令是:把我們帶進《預告殺人》這場戲裏。這便是他身為‘攬客者’的全部使命。
選定了看客後,便是看戲了。目前我們隻知道五個參演者的身份,想要知道全部的故事,勢必得陪凶手看完整場皮影戲才行。
這個故事需要看客全場觀看,看客看不見的人,就表明此人在演戲的幕布之外,小凳子非劇中人,恰恰證明他是安全的。”
“如今我們在明他在暗,他隻稍看一眼便能瞧見我們,既是他不想出來見我們,你亦無需再為他擔心,人好好活著呢。”
薑芍藥唔了一聲,適才慢吞吞抱腿坐下。
兩人陷入片刻靜謐中,薑芍藥先是把下頜枕在膝頭上,然後把頭埋在雙膝之間,眼神空洞地盯著烏黑的甲板地麵。
她雖然性格很虎,但歸根究底是女兒家,被困在茫茫大海的商船上,還被迫要做《預告殺人》的看客,甚至有可能因此命喪海底,她表麵逞強淡定,實則心裏是彷徨無措的。
某一瞬,薑芍藥的腦袋被一隻男人的掌心覆蓋,他輕輕地摸了兩下她,然後略微使力就讓她靠在了一個堅硬的懷裏。
薑阿傻像是感知到她的心情,垂眸找到她幾乎失去顏色的唇畔,在她的注視下,俯身輕啄了她一下道,“芍藥,你別擔心,我會讓你平安下船。”
薑芍藥愣了一下,眼眶發酸,心裏又感動又難受,擰巴地像是盤樹而生的藤蔓,她坐直身子,口是心非道,“誰說我擔心了?你是兒子我是爹,請你注意你對你爹說話的態度,對我保持敬重,是我保護你,我會讓你平安下船,而不是你保護我——”
她尚未說完,就被男人鉗住雙臂,徹底落進他的懷抱裏。
薑阿傻低頭又親親她腦袋上的小發旋,“那好吧,是你保護我,我一輩子都會乖乖跟在你後麵,認真聽你話,奉你為我的神女,做你的裙下之臣,還有你的看門犬,天天對你搖尾巴,汪汪叫。這樣你滿意了嗎?”
他仍不知道他們即將分離一事。
薑芍藥不知如何回應,隻能用力的、緊緊的抬手回抱住他。
海風幾許,吹起薑芍藥倦意,拜身旁男人所賜,她昨夜幾乎通宵未眠,天亮以後沒睡幾個時辰又被他耍賴拖起來到前甲板看《封神榜》,她著實是有些累了,打了個哈欠後,無比自然地將腦袋垂向男人寬闊溫暖的肩膛,半閡著眼,想應對凶手的策略。
忽然,薑芍藥眼眸狡黠地眨了一下,輕撞身旁人胳膊,偏過腦袋,與他說悄悄話,“阿傻,不如我們假裝放棄查案,直接回房間睡覺吧。凶手沒了看客,說不定就覺得索然無味,停止殺人了。”
薑阿傻看著她夜裏如星子般明亮的眼睛,緩緩搖頭,“芍藥,我猜測皮影戲團平日外正經演出而非私下排演時,應該每演完一話,都會有一個中場休整的時間吧?“
薑芍藥不知他為何突然問起此事,屈指搭在下頜處,回憶了一下,然後給出肯定的答案,“小時候,我沉迷看皮影戲,時常清晨就拉著我娘去桃花縣等曆家班搭木台開演《封神榜》,一看就要看一整日,那時候他們是早中晚各演一話,每次演完都要休息一會兒,我記得中場休整的時常好像是……”
“一炷香時間。”薑阿傻替薑芍藥回答。
“阿傻,我知道你聰明,可是你怎麼連七八年前皮影戲團的中場休整時間都能推得出來哦?”薑芍藥詫異地說。
“因為皮影戲團的中場休整時間應當和我們如今在這艘商船上當《預告殺人》的看客的中場休整時間是一樣長的。我剛剛算了一下:第一話妲己之死的演出結束後,間隔了莫約一炷香時間才開始進行第二話紂王之死的演出。
凶手不是因為我們沒有挪動,才沒開始第三話戲,而是因為我們原本就正處於第二話戲到第三話戲間的中場休整時間裏。
無論我們想不想看戲,接下來第三話皮影戲都會如時發生。凶手不會停下腳步,看客也不能,時間一到,就會有凶手安排的人前來提醒我們,應該繼續看戲了,正如小凳子在第一話戲結束後留在我們身旁引導我們一樣。
這是一艘行走在夜霧深海裏的商船,是一座無法逃離的孤島,我們已經登船,就注定要成為這場《預告殺人》的看客,消極怠工解決不了任何問題。”
薑阿傻一躍起身,拍拍褲腿,而後轉身朝薑芍藥伸出手道,“我們唯有抓住凶手留給我們的中休整時間,在此之間盡我們所能的找到更多破案的線索,才有可能阻止她繼續殺人。”
“我們還剩半刻鍾時間可以調查曆呈貢的死因,走吧。”
薑芍藥頓時清醒了,她搓了搓臉,伸手搭在男人寬厚的掌心上,順著他使的力道站了起來,與他一道去了曆呈貢原先休息的房間。
他們在前甲板看見曆呈貢從房間裏跑出來時,他已經渾身著火,因此能推測他是在休息的客房裏被凶手引燃了火焰。
曆呈貢的住處夾在曆家旭和小旋風這幾個孩子擠著共同居住的客房之中,房門大敞,其中一處還因為被燒及留下了碳焦的掌印。
薑芍藥一踏進他的房間就瞧見木板上的深褐色濕跡,鼻尖彌漫著一股尖刺的味道,她的視線沿著那條濕跡的方向看去,就瞧見這間房恰好造有梁柱和橫柱,處在甲板層關鍵的承重位置上,而她和薑阿傻的房間處在靠近後甲板處,就沒有梁柱和橫柱。